第十一章 旧日秘闻
【人间界·南赡部洲·迷雾之林】
虽目睹了悼灵一时的失态，但弥月并没有点破，只依旧清浅道：“那还得说回到五千年前吧。五千年前，天后策动当时的神之四灵诛杀凌空教主及其夫人，并以他们养子的性命作为要挟。不得已，凌空教主斥天三声，自尽身亡。而他的夫人最后也抱着他的尸体一齐化作了通天灵石。在那之后，身为人子的殿下便上天讨伐。但是,他终是一去不复返，没有人再知道他的下落。”
“难道，就连嫂嫂也不知道吗？我是说，满月之井？”
弥月终究清浅地看了他一眼：许多的旧日秘闻,虽然《生死劫》中的画中仙也都知道，可他终究不会心甘情愿地说出那些秘密。
“知道。可是即便知晓，也无可奈何。”
“为什么。”
“峯岚殿下上天讨伐，途中却为天帝之女月神女裔所拦截。他们相谈过后，谁都不曾料到，殿下竟一脚踏空，坠入了月宫结界和天庭结界之间的缝隙之中。从此，再没有人知晓他的下落。或者说，自那以后，殿下便魂飞魄散,命殒身亡了。
“什么……”
虽是心中哀切，但弥月仍旧浅声款款：“虽然当日的殿下无法归来，可是千年之后，冥冥之中,一种更为强大而无法为任何人所堪破的力量终究守护着他，带他重返了这个尘世。只是，原本属于蒙翼神祇的力量消失了。而他，也不再是峯岚殿下。——但，不管他曾经去过何方，所有人都知道，命运轮转，蒙翼神祇的力量终会觉醒。只是，在此之前，所有觊觎他力量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寻找他，劫取他的力量，要么将他据为己有，要么便要夺其肉身和力量。”
这一刻，悼灵终于明白了昊空那句话里的意思。
青鸟现世，终究不会是幸事。而如今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他虽然被一些人认为是青鸟，却终究没有背负起青鸟任何的记忆和力量。——阻挡他复苏与觉醒，任谁都无法得到那个可以击败天帝的力量！
“所以，你明白了吗？”
悼灵不语。他实在难以承受。他终于明白，无论自己接受或者不接受那个身份，于自己而言，终究都是痛楚大于一切的。
但，转瞬，他却想到了什么，疑惑：“有件事情。如果说，冥冥中有股力量守护着青鸟，那为何你们还能够知道、断定：我就是青鸟呢？”
可是意外的，弥月且只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答复他，反而继续地说起了之前未完的故事。
“五千年前，在殿下失踪之后，天帝曾经下令封印的神荒和当时的人间界几乎同时发生战争。两个原本已经失去联系的世界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打开了通道。同时，封印着无数魔物和邪灵的太古之门也因为受到了这种力量的波及而打开大门。一时间，人世涌入了大批的邪灵和魔障，作祟人间。天帝为保三界和平，再次下界亲自封印太古之门及神荒领域，同时，他也以滔天洪水覆灭了那整个残破不堪的人间大地。而后，这片大地也在天帝的封禁中沉睡为了现在的幽冥地界。而蒙山，也终于随着那封禁一并被埋葬起来。”
“之后，天帝重铸大地，但不再理会人间与天庭的事情。只是，这新的世界到最后却终究还是乱成一片。三千多年前，人间世界便是黄帝、炎帝之争。再后来，便是黄帝蚩尤之战。而天上，各路妄图夺得统帅地位的神仙却也是彼此开战，遗祸无穷。而也在这些荒唐的破事愈演愈烈之后，天帝重新回到天庭，定制天规戒律，然后才真正隐遁离去，不再过问世事。但是实际上，天帝的影响依然存在。比如，发动天劫去处死那些违背天条的神仙妖怪。不过，谁都知道，他其实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人，好偿还自己的罪孽而已。而那个人，便是这世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个可以抵挡住他甚至能够完全击败他的人，而且，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人！”
“青鸟……”难免，悼灵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他当然知道自己和天帝之间的差距。即使现在，他的本体真身就和天帝面对面地下着棋，但是，他这个幻身法相却终究还是不敢和本身有所联系，因为那样便会被天帝所察觉——他依然还是牢牢地落在天帝的控制之中，不似青鸟。
“悼灵。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这么在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命运，如果从一开始就给了你机会，帮你准备了八个人，那你只消寻找到那八个人便可以重新回复往日的光辉了，明白吗。悼灵，你无需太过急躁。终有一刻，你会化身成为峯岚殿下的。”
弥月的声音，温和而镇定。她是在宽解他。可悼灵知道，这样并没有效。
“但是啊，我不管你之后是要替你的父母讨回公道，或者还是仅仅和以前一样不问世事和霖儿姑娘一起隐居蒙山，在你寻回殿下的记忆重新获得属于蒙翼神祇的力量之前，我都要你谨记一件事情。”
“什么？”
“只要你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觉醒成为青鸟，那你都不要使用青鸟的力量，不可以变成青鸟的模样，更不可贸贸然就承认自己青鸟的身份。”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们说我就是青鸟，可青鸟的力量，我却是一丁点……”
悼灵的话再次被弥月打断。但是他知道，她可以听到自己所有的心思。
弥月微微笑着，整张脸仿佛都陷入了一种绯红的微光之中。她说：“是啊，现在的你，的确一无所有。但是命运，终究会将你们二人牵扯在一起。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你存在于世的真正理由和价值，以及你所要去拼命去拯救或挽回的生命，记忆，爱人，甚至所有所有已经沉沦于黑暗的世界。”
“你是说，我，不，是青鸟，会再遇见霖儿？”
“是。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关于那八个字，八个人的秘密，我应该要告诉你了。”
如此，悼灵洗耳恭听。
“那八个人，我不知道是谁选中了他们，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起，命运给了他们启示。或许，就如同守护着峯岚殿下的力量一样，他们也为它所守护着吧。那八个人，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命运的。是后来，是殿下失踪以后，是大荒又重现了一个人之后，我们才终于知道，那个人，便是归来的殿下。虽然他灵魂残缺，记忆破碎，可是背负着所有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力量的人们都知道，他回来了。他终有一天，必将觉醒，再度傲立九天。——他，叫霾晦，霾晦之青龙。”
弥月知道，即便她不多言语，悼灵也终于明白了些许事情：当初，当亘古邪灵溟澄怀疑他就是青鸟之后，他就曾追寻过自己的前世身份，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当真就是青鸟。但是，他所能得到的所有答案都只告诉他，他是霾晦而已。而至于更早之前，关于霾晦前世的秘密，终究无人知晓——天机算盘无从演算，黄泉转生石无法印刻，而知晓一切的《生死劫》画中仙终究也不会告诉他。他只听到——
“霾晦自崆山溟海而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前世，也无人感应得出他的灵魂究竟为何残破却依旧力量强大。若非在大荒掀起了一片风浪，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受人瞩目。之后，霾晦离世，肉身化身巨石，流落东海。或许他在韬光养晦，或许只是被迫地沉睡过去，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我们都感应出来，在那块巨石身上，殿下的灵魂正在慢慢复苏，蒙翼神祇的力量也开始有所觉醒——只是，速度太慢了，慢到让人不敢相信，慢到让我都不禁怀疑，他会复苏吗。
“可是最终，命运给予了我们答案。那块巨石，先是衍化出了猢狲石猴，后又衍生出了你。猢狲力量无穷，曾震荡寰宇。可是我们都知道，他不是殿下。只有你——”
“同霾晦一样。你的来历非常莫名。因为这个世上，竟然同时存在着两个你：一个在我眼前，法力无边，背负了上仙之名；而一个如今跟随着东海龙王前往了九天仙界，雏儿一个。雏儿没有青鸟之识，可你的灵魂深处藏着青鸟魂识——所以，无疑，你就是峯岚殿下。那个守护着你的力量让百年后的雏儿穿越到千年之前。他拾起了青鸟的残魂，修行的旅途中，成长为了现在的你。
“虽然你还没有完全觉醒，可是夫君告诉我，你的确就是。虽然没有力量，可他知道。因为，他就是那守护着你的八个人之一。我不知道他究竟于何时背负起了这个宿命，可是我知道，上天选中了他，让他成为天选之人，让他去找到你，守护你，帮助你，成就你。不论你是要拿他当作你的东海二哥哥，还是只当他是昔日旧部、属下，总之，我都是要站在他的那边的。既然，他存在于世的意义就是要守护你。那么，我也就一样了。”弥月稍微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殿下，您能宽恕我吗，之前对您所做的一切残忍的事情，峯岚殿下？”说话间，弥月已然离座，虔诚而恭敬地跪在了悼灵脚边，脸贴近了地面。
——此时此刻，她已然如夫君一般成为了青鸟最为衷心的部下和守护者。
“你，你先起来再说吧……”面对这种情况，悼灵还是和以前一样，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弥月缓缓地扬起身子，很是严肃地说：“请您以‘殿下’的身份命令您的臣下。”
“可是……”犹豫着。可当悼灵看见弥月那张脸时，他便不再坚持什么了。“好吧。那，我就以‘殿下’的身份命令你起来，告诉我关于那八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不要太过恭敬，或者谦卑的好，我真的适应不了……”
“是，弥月照办就是了。”弥月看着悼灵那张几近涨得通红的小脸蛋，轻微地笑着，然后缓缓起身回到了座位上。
“首先，在解释那八个字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先说清楚有关于这个世界最初的秘密。”
弥月稍作停顿，只轻轻拂袖，那石桌表面顿时便像一面幻镜一般呈现出了一些奇怪的影像——不过，渐渐看下去，悼灵就会知道，那些影像不过就是她将话里的故事表现出来的方式而已。
“在很久以前，还并没有出现凌霄天帝之时，世间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并不像现在这样井井有条——虽然说，现在的世界依旧存在一些糟糕的地方，但较起从前，自是好了许多。在那个世代，介于盘古幻世神开天辟地之前的‘洪荒’和上个名为‘太古’世代之间的所有世代，我们姑且将它们统称为‘乱世’吧——在乱世初期，曾经就出现过无数次的王权更替，就好像现在这个世代历史中的故事一样，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能杀伐四方自己封王的生灵，那便是王者。
“而在那个世代，得到过统治权的有很多种生灵，就好比是这个世代的各种各样地方的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一样，人有人的君主，猴有猴的猴王，虎有虎的大王。但是其中真正完全获得整个世界主宰权的，只有三个时期，三类族群。我想，之前《生死劫》曾经都告诉过你关于这三个时期的事情吧？”
“是。”悼灵镇定地回应着，“第一个时期，便是由‘神祇’所主宰的世界。”
“神祇，只是‘灵’的一种。在现今的世界里，灵可以分为以下几大类：白灵，神祇，邪灵，鬼灵，以及灵魂，灵魄。
“其中，白灵是这世上最为单纯也最为洁净的灵，而其他几种灵也全部都是由白灵交汇融合进化而来。不过，在现在这个世代，白灵基本上都很难看到了。因为它们几乎全部都聚集在虚空境界中休养生息。所谓虚空境界，便是天帝为那无数白灵所做的一个集中护卫的结界。
“无数的白灵留滞世间，汇聚凝成新的灵魂，再结合躯体了化作新的生命。而同时的，也会有无数的生命死去，解放灵魂化作白灵了回归虚空境界。当然，这其中的平衡并不是天帝的功劳，早在天帝临世之前，这世间上便存在着这种平衡了。
“值得一提的是：白灵它们是不会消散，不会死亡，也不会再分解的。所以，无论世代的变迁，天劫的降临，白灵的数量依旧都是无限的。它们可以重新筑成新的生命而不需要遵守天帝的意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生命，你都能够从一些古老的地方或者书籍之中看到关于它们的图画、记载，却终寻觅不到它们的踪影。它们，要么被毁灭，要么就是被封印，或者单纯的，只是被人为的抛弃了——就好比巨人夸父一族一样。
“说回‘神祇’吧。神祇拥有最高度的智慧和最纯正而依托于混沌的法力。在混沌之初，盘古创世之后，神祇便占据了世间灵魄最为庞大的数量。而盘古殒灭之后，神祇之中最为强大的，便是‘十二双生神祇’。其中，两位为首的神祇，一个叫作破劫，一个叫云翔。他们，一个遨游于西方山巅云空，一个，则幽居于东方蒙山密林。他们虽然力量强大，但并没有什么功利之欲，所以他们并不在乎谁是统治者，谁是阶下囚。所以，很快的，神祇便丧失了世间的统领权。而统领权，也相应地落入了邪灵之手。而这，也便是第二个时期。”
“邪灵……它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力量？难道，当真就没有办法摧毁它们，将它们打回最初的白灵形态吗？”在这不经意间，悼灵不免又想到了他的二哥哥睚眦，以及那曾占据了睚眦身体而后被昊空封印在东海海底的邪灵溟澄。
“最初的邪灵，它们只是嫉妒、怨恨的载体。但是后来，随着那个世代里各种生灵之间的矛盾加剧，邪灵也逐渐地衍变成了神祇的绝对对立者：它们和神祇完全绝对的相反、对立。它们试图侵占天下，也试图去毁灭苍生万物，去获得唯一存在的权力。但最终，却为神明所覆灭。”
“神明？你是指……”悼灵没有问完，便已经从弥月的明眸皓齿中得到了答案。
“邪灵之主名为望川。他恶行昭彰，最终触怒天意。于是，救世二神明现世，将其收服，炼化成了后来的四大传世神器。而其中为首的，便是《生死劫》。《生死劫》所代表的意思，便是记述。而记述的意思，便是永不遗忘，超越宇宙。
“其实，如果你注意过的话，就会发觉，这四样神器只是单纯的四样书房里的东西：画卷，镇纸石，黑夜里书房燃起的火烛，以及书写完成后所要用到的镌印。至于那笔墨砚台，则是些另外的东西了。那么——你知道，那四样神器炼化出来的地方，是哪里吗？”弥月笑靥如花。
“这个……很难猜。”悼灵面露难色。
“东胜神州，蒙山。”
“东胜神洲？”悼灵难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里没有蒙山吧！我记得……哦，该不会是花果山的别名吧？”他似有所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说的是：东胜神州，和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胜神洲是不一样的。在过去的那个世代里，四大州，哦不，其实应该算是五大州——这五大州其实都是连在一块的。它们是命殒后的盘古幻世神所化。而这五大州的具体分界便是它们彼此之间的一座大型山脉。其中，东胜神州便是块最大的地域。但是偏偏的，在那片土地之中，蒙山就占据了大半的土地。而至于另外四州，你也曾去过那个地方，虽然很快你就回来了。”
“我……去过？”悼灵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是的，你的确去过。每年八月十五之后的半个月里，在这迷雾之林中会弥漫出广阔的雾气。而在这雾气深处，就会张开一道广鉴之门。穿过那道大门，就可以去往那个世界。所以，你还记得吧，你在那里还有过一段拾遗的过去，虽然短暂。若是换个名字说，你大概就想起来了。”
“什么名字？”
“就是神荒啊，是为天帝所放弃诸神寂灭的世界。但是那里却终究有条不紊地维持到了现在，依旧繁荣昌盛，而并没有因为天帝的放弃而化成真正的荒地废墟。”弥月的表情倒是显得很是羡慕。
“但是，我记得，那里是分为两块大陆的啊。西边的那块被称为西州，是块相当大的领土啊。而那上面还划分出了四个大一些的国家和好几个小国。至于东面那一块——东州上却是个独立的国家。东州和西州隔海相望，相隔甚远。不过，东州上的那个国家却是那个世界最大且完全独立的国家啊！”
“呵呵，你知道，为什么中间会有那样广阔的一片海域吗？”悼灵的兴致完全地被勾住了。“因为曾经属于那里的蒙山被人为地割裂出来，独立地化成了峯岚殿下的封地。你明白了吗？”弥月依旧含笑如烟，让人不禁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