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难帝州
不容她追问,他接踵又说:“论天下十国,南虞居首,号令天下,无有不从;东吴屈居其后,雄霸一方。”
她闻言点头:“自宋之后,北方多天灾战乱,从此华夏经济重心南移。”
深思之间,耳畔依稀响起泰哥哥的声音:“南华之韵,三言蔽之:西蜀东吴长江纵,势连巴越向天横。滇黔偏居西南隅,桂国中立求多赢。南虞旗舰亮天下,海上霸主谁争锋?”
声音朗朗上口,她却记不起更多,不觉匪夷所思:“我怎会不断浮现关于泰哥哥的古怪记忆?难道都是这一世与阿龙的经历?”
“恩公”一声长叹,将她遐思打断:“吴虞最著名的便是南粤雄关,两峰夹峙,虎踞梅岭,如同城门,隔开两山。只是,你一无“节”,二无“传”,想要穿越两国,顺利出关,难上加难。”
她闻言心下一痛,略一沉吟,急问:“倘若翻山越岭,绕道而行;或横渡赣江,偷渡越界,可有一线生机?”
他一再躲避她的眼,哪料事与愿违,欲拒还迎,登时被星光水眸闪得心神不宁,连连蹙眉,急忙避开视线:“可行倒是可行,只是风险太大,为掩人耳目,你最好还是一路扮成小叫花。”
她闻言瞠目结舌:“阿龙一直说我有丐帮帮主潜质,恩公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她尚未开窍,他又递上一包膏药:“此乃海荷、鱼肝熬制而成,每日一敷,不可间断。”
她莞尔一笑,星光璀璨,亮过四周虞缎:“恩公,我的脸虽被海水浸泡,却已完好,还要敷么?”
臻首娥眉,笑容飞闪,令“恩公”心头一颤,更是不容置疑:“今日一别,嘱你四言:其一,海荷必须每日擦,一直到回家。其二,这身男装,虽肮脏破旧,千万别换。其三,凡事低调,装哑巴最好,莫见人就笑。”
她知他用意极深,却猜不出所为何故:“人靠衣裳马靠鞍,难道不是至理名言?我总是低调出场,如何混迹大国礼仪之邦?”张口欲问,又觉不妥,只好牢记于心,接口又说:“恩公,还有第四句?”
他面沉似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却是一只南玉扳,碧绿如翠,晶莹如冰,玉质柔润,石纹淡雅,堪称稀世珍品:“其四,你的南玉扳,太过名贵。因你海难中昏迷不醒,我才帮你保管。如今你已大好,自当物归原主。切记,只身在外,定要谨小慎微,莫要轻易露财。”
她连连点头,接过玉扳:“此乃我这一世的鉴证,是该好生收藏。”
他顿了片刻,又拿出一物:“这是你的弹弓,我又为你配了铅弹,路上也能防身。”
她接过弹弓,定睛看了又看,又是欢喜,又觉诧异:“这可是我心爱之物,更是小时候阿龙亲手做给我的,居然与我同历穿越,不离不弃。”
心念爱龙,痛上加痛。眼望“恩公”,感激更生:“恩公虽与阿龙大不相同,疼我的心思却是一般无二。”
手拿铅弹,仔细观看,心下暗惊:“此乃空明神弹,恩公如何得来?难道他是空明弟子,精通空明神功?”
如此一想,更是大惑不解:“空明神功?我怎知晓?难道也是泰哥哥所教?我穿越回了宋末,虽找回部分记忆,却因何仅记住泰哥哥?而对父母兄姊,一无所知?难道是因苦念阿龙,进行的记忆选择?”
“恩公”更不看她,唯剩冷淡疏离:“下船之时,人多眼杂,定要紧跟着我。等到出了港口,你我再各行其道。”
她闻言大受感动:“恩公素来沉默寡言,今日却违背天性,与我啰嗦半天。”不由热泪盈眶:“敢问尊姓大名?家在何方?日后我寻到阿龙,如何拜谢恩公?”
“恩公”闻言一震,只过片刻,又恢复一脸风轻云淡:“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话未说完,心下一黯,很想一问:“敢问芳名?他日归虞,何处寻你?”
话到嘴边,又觉可笑,急忙闭口。沉吟片刻,依然想问:“你我同观蜃楼,能否叫你一声,阿蜃?”
默了半晌,终未开口,心下暗忖:“我中了魔不成?本有要事在身,不可分神,怎能为个区区小丫,凭空多生挂念?”
她全然不知“恩公”心意,却能心有灵犀,瞬间想到蜃楼,熬忍不住好奇,先他而问:“海市中的蒹城,飘飘渺渺,看不真切。现实中的蒹城,究竟妙在何方?因何四海名扬?”
“恩公”似忧心焦虑,似踌躇犹疑,似竭力回避,似追忆往昔:“吴都蒹城,虽比不得虞都悦城,却是千古名都。自古闻名华夏、威震四海、传唱九州。有诗云:“苍苍蒹城月,空悬帝王州。天文列宿在,霸业长江流。””
忽觉不舍,又怕真得,更不执着,再不多说,转身便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满心感动:“他救我一命,我自当倾力回送!”急追上前:“恩公送我弹弓,我也有礼回应!”言毕,举起手中南玉扳,递了上去。
“恩公”连连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南玉扳太过名贵,在下受之有愧。”
舱内虽是幽暗,南玉扳却熠熠生光。
不经意间,“恩公”一眼望见南玉扳内侧,依稀似有字刻。细细观之,四个大字,铁画银钩,凤舞其上:“血枫寒开”!
登时,他双目圆瞪,一声惊呼:“此物专属寒开!你如何得来?”言未毕,神色大变,飞身而起。
她只觉恶风不善,不及反应,已被“恩公”一把抢在怀中。更不料,他出手如电,瞬间来剥她的衣衫!
惊急无限,奋力挣扎,奋力躲闪。
哪料“恩公”力大无穷,势不可挡,随手一扯,外衣内裳转瞬滑落。
肌肤胜雪,一览无遗!白玉妆成,拥雪成峰!菡萏含苞,香含脂凝!明月初升,盛日不行!雪域琼瑶,圆润丰盈!
“恩公”却对绝世之美视而不见,双手用力,扭转娇躯。他的眼,便定格在她珠圆玉润的背。瞬间如痴如狂,战栗不已:“苍狼白鹿,离恨千古!天地不仁!贱我如土!”
他面如死灰,怔怔半晌,终于将她和碎衣裂衫抛诸于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天打雷劈都不会带给她如斯恐惧!
虽大难不死,却做梦也想不到遭此恶遇!
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天地因何不仁?世事因何不公?“恩公”因何不义!
迷迷糊糊,爬将起来;哆哆嗦嗦,捡起衣裳;抽抽噎噎,披在身上。一双手抖得厉害,半晌穿不起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再也熬忍不住,便如断线的珠子,疯狂滑落,却听不见一丝声息:“他根本不像泰哥哥!我便是罪大恶极,便是十恶不赦,泰哥哥也绝不会如此待我!”
浑浑噩噩,不知呆立多久。迷迷茫茫,被人赶出船舱。恍恍惚惚,身心一震,才知船已抛锚。
舱外嘈嘈杂杂,不绝于耳;甲板来来往往,人流如织。她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呆呆站在船头,只见斜雨横飞,水天交融,混沌一色。
怔怔望向港口,只见船只鳞集,波光流萤,影影绰绰。
无限迷茫,无限痴狂,极目四望,那委屈的目光,逆江而上,直射远方。视线尽头,正是蒹城,万家灯火,萦绕街巷。
夜雨冻寒江,阿龙在何方?孤苦伶仃路,漂泊在异乡!思君不见君,念之愁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