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婆
又过了一年,小玉彻底不来了。李岳心中的苦楚无处诉说,是他坚决果毅,但他并不坚强,因为小玉的事,在深夜里,没有少流眼泪。每次想对小玉吐露心声,都使劲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功败垂成。他不希望小玉跟着自己受苦,更不希望小玉嫁给自己就成了寡妇,他要小玉幸福,有自己的家庭,快乐地过一生。他别无选择。
时间飞快,再一年过去,李岳听到了小玉结婚的消息。最开始是激动,是兴奋,感觉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开心。之后是失落,是悲伤,是无穷无尽的痛苦。那个晚上,他彻夜未眠,时而兴奋,时而失落,时而欣喜,时而忧愁,他的那一晚,是属于小玉的。
那一夜后,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积郁成疾。加上日渐恶化的病情,余生只能躺在床上。好在嫂子任劳任怨,耐心照顾着他。躺了将近一年,于1977年的春天,二十六岁的李岳永远地停留在他的梦中。
李岳去世后,只剩下霍秋兰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看着李岳的尸身,霍秋兰浑身颤抖,她最害怕的日子悄然而至。这时李大鹏才十一岁,刚上初中,灾难真的要降临到儿子的头上吗?她不停地问着自己。
如今对封建迷信打击不再严厉,可以请到道士超度。道士念经做法结束后,不得不就地下葬。李岳下葬那天夜里,和李鲲下葬那晚一样,霍秋兰整夜没有合眼,但比那一夜更加害怕,她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儿子,也不让儿子睡觉。
李大鹏不比当年懵懂,他隐隐约约知道家族的魔咒。他翻来覆去不敢睡觉,一是害怕叔叔的鬼魂,二是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得了叔叔一样的怪病。
母子二人心里相互鼓励着,直到下半夜,李大鹏还是合上了眼睛,霍秋兰心中慌张,但也不得不让儿子睡觉。儿子是天蒙蒙亮时惊醒的,还没等霍秋兰问,他就号啕大哭,边哭边说:“我梦到了一个可怕的村庄。”
“可怕的村庄”,这五个字,就像一道惊雷直劈霍秋兰。避不开也逃不了,坚强的霍秋兰感到绝望和无助,紧紧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第二天,大鹏发烧了,过了几天,红疹蔓延了他的全身。我和爷爷、父亲、叔叔一样,在劫难逃,无法幸免于难。此后,大鹏没有再去读书,留在家里。
霍秋兰不放过一丝机会,带着大鹏去乡里、市里、省级医院都看过病,又找娘家父母借了盘缠,带着大鹏去各大城市的医院跑了个遍,始终没有医好。
这时神婆重现江湖,既然科学没法治好,霍秋兰只好找到神婆。当时有位神婆声名鹊起,住在马鞍山的采石山上,听说替人占卦算命、辟邪驱魔非常厉害。
那神婆五十来岁,皮肤黝黑,瘦骨伶仃象根竹竿。神婆看到大鹏,一眼就看出有妖邪作祟纠缠不休,要让李家断子绝孙为止。霍秋兰一听,觉得十分有理,从他爷爷开始,这个病就一直传下来。神婆说是妖邪附体,要想根治,必须从体内驱除妖魔。
神婆领着大鹏到一处佛龛前,让大鹏去烧香。那香和普通的佛香不一样,通体黑色。大鹏上完香后,神婆左手抓一串佛珠,右手牵出佛珠流苏上的一根长穗,长穗的绳头分成五股,绑住大鹏的五个手指,神婆顺势抬起大鹏的手心,贴在自己手背上,开始闭目念着“阿弥陀佛一字心咒”,每念一次咒,神婆睁开一次眼睛,一股缓缓向上的佛香烟雾顿时四散吹开。
那佛香非常奇怪,正常的佛香烧一截短一截,这只佛香燃烧完的香灰居然保持着原样,直直地立着香上,没有掉落下来,只能看见佛香上的火星一点一点地往下移。霍秋兰没见过这种香,但神婆正在念经作法,她也不便多问。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神婆已经念了三十多遍咒语,满头大汗,口中还是不停,那炷佛香也大约烧了一半。
突然,佛香上屹立不倒的香灰飞向空中,像遇到一股龙卷风,四处飞扬。但是这房间里,四周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霍秋兰吓得一大跳,神婆口中咒语念得更快、声音更大。陡然间,燃着一半的香火瞬间熄灭,神婆抓着大鹏的手当即收回,纵然收手及时,还是被震倒在地。此刻室内的风越刮越大,室内的法器、经书、蒲团全被旋到半空。吓得霍秋兰紧紧抱住大鹏的脑袋,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神婆也非常慌张,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妖邪。大喊一声:“何方妖孽,在此猖狂!”说完,双手合十,紧扣念珠,口中换成“金刚萨埵降魔咒”。也就在此时,佛龛前的香炉倒扣在地上,撒了一地香灰。不多时,风劲更强,佛龛随即吹倒,佛像摔在地上,裂成碎片。神婆额头吓出豆大的汗珠,手中的念珠绳在风中断开,颗颗念珠撒向空中,其中一颗正中神婆眉心,力量极大,神婆应势瘫倒在地。
风停之后,这里一片狼藉,神婆倒地不起,无法动弹。霍秋兰赶紧叫来神婆的帮手,又喊来医生,但是神婆伤得太重,已经行将就木,送入医院的途中不幸离世。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再没有人敢接近李大鹏,就连村里的赤脚大夫,也不敢再给他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