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追来者
丹城。
今天又陆续有两名武卒出现在城头上。
穿的也是新制的皮甲，不再是之前金吾卫的软甲。
死寂一般的丹城，重新热闹起来。
那位丹城守将依旧没有出现，负责在此统兵的，是个名叫蒋松的小军官。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蒋松明明长得白净儒雅，颇有几分书卷气，而且眼睛也没有什么伤病，此刻他却在右眼上戴了一个又糙又丑的黄铜眼罩。
眼罩上还雕着狰狞的狼首。
不过眼下，蓝观音没有心思观察这些守军，即便那位蒋松队正刚才告诉她，人间的大唐朝廷，可能会给她一个敕封。
并且请她留在丹城，做一个正式的军医。
蓝观音在自己宽大的麻布兜里快速翻找着，捡出了一堆零零碎碎以后，才终于满头大汗地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田螺壳。
那田螺壳晶莹透绿，仿佛翡翠雕成，凑近了听，还能听到一丝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显然是个小法器。
只是不知有什么功用。
蓝观音将田螺壳晃了晃，甩掉嘈杂的水滴声，这才对着螺口焦急说道：“柳柳，帮我契约一个诡弁吧。”
说完，她便攥着那枚田螺壳，眉头紧锁，静静地等待着。
……
李献的神窍世界中，第三座神龛的门半开着。
里面空空如也。
原本藏身其中的贪财鬼，却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冥界，东方风雷府。
判官殿内，一位俊朗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愕然盯着前方跪着的丑陋小鬼。
“你让我契约一个诡弁？我他妈都没注册过假道！”
俊郎书生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荒谬之感。
“那……那你注册一个……”
小鬼低下畸形隆起的脑门，声音怯懦地道。
“……”
俊郎书生怔了怔，随即声音拔高了几度：
“你是不是疯了？
“那些野神需要香火愿力的滋养庇护，才给自己弄个劳什子假道枷锁套在身上，我他妈堂堂阴律司首座兼风雷府通判，需要那点香火？”
小鬼扯了扯头顶上那几根稀疏的枯黄头发，鼓胀的眼珠中透出哀求之色，叫道：“你就当，就当帮帮我……哥！”
俊郎书生盯着它看了许久，目光终于柔和下来，摆摆手叹道：“罢了，这他妈都叫什么事，传出去要教阴司那些同僚笑掉大牙……”
他走回自己的桌案边上，想起下方罗丰府好像有个挂职的判官，就是诡弁假道。
于是俊郎书生提笔写了个书子，问那罗丰府判官注册假道的章程。
书信内容写完，套进信封，俊朗书生在封皮上写了两个字：崔珏。
写罢，那书信便化作一缕青烟，向西下方飘去。
不过三五十息的功夫，书信飘到罗丰府，被那正在抄录生死簿的荆判官收讫。
片刻后，荆判官回了一封信，也是化作青烟，飘了百二十息，回到崔珏手上。
信中是一张契约符咒。
要写明自己尊号、门道，作为立定契约的凭证。
崔通判神色复杂，但看到贪财鬼那充满祈求的眼神，满腔哀怨只得化作一声长叹。
提笔在那张契约符咒上刷刷写完，交给贪财鬼道：“真是怕了你了，拿去吧！”
……
碎界中的太阳，似乎也会落山的。
李献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像是骑在一匹马上，不断上下颠簸。
“什么马，跑得这么慢，还这么不稳当……”
梦呓般嘟囔了一句，从小黄那里转移来一丝灵性，又沉沉睡去。
正吃力背着他翻山越岭的司空凝，听到那声嘟囔，却是脚步一滞。
咬了咬银牙，不断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和死人计较”，这才勉强平复了怒意。
传说人间很重，而冥界很轻，灵界则趋向虚无。
所以灵体在人间几乎没有重量，可以任意漂浮。
而在冥界和灵界，则如同肉身在人间一样，只能脚踏实地。
登山也要一步一步地登。
司空凝攀登得很吃力，何况还背着一个男人。
一滴灵性凝结而成的汗珠，顺着她弧度柔美的下颌悄然滑落，无声摔在脚下，未曾激起半分尘土。
不过还好，至少她的内心还算平静。
只是登山而已。
相比于做任何事都要给出理由，都要向别人耐心解释……仅仅只是背一个人登山的话，内心还是要轻松得多。
身后男子虽然已经进入昏死状态，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的肩膀。
时而微弱，时而粗重的鼻息，不断喷吐在她的脖颈上。
司空凝脸颊早已染上一抹绯红，心中也毛毛乱乱的，不知是什么情绪。
但抬头看看前方，愈发陡峭的山峰，那山脊犹如一条腾飞于高空的巨龙，仿佛永远也无法触及……
司空凝扭头向那个家伙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会尽力的！”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李献，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以后，她便不再看那高高在上的山脊，而是低下脑袋专注于脚下，继续迈步向前。
山脚的阴槐树下，那堆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冒着热气的炭灰。
一只肮脏的皮靴突然踩在灰堆上，咔嚓，踩断了两根烧脆了的枯枝。
扬起的草木灰，在本就肮脏的皮靴上覆盖了一层，还有不少沾染在长裤、裘袍，以及缠绕紧锁在来者四肢上的细细铁链上。
哗啦。
脚步跨过灰堆，身上的铁链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有肩膀上那两根，牢牢箍在贲起的肌肉上，下端与两根打穿琵琶骨的铁钉相连，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肃慎东干双手摩挲着髡发后的秃顶，一圈灰发披散在四周，让这位黑水部铁利先锋大将，看起来颇为不似常人，彷如鬼怪。
他忽然抬头，额前灰发之下，一双凶狠如鹰隼的眼睛，看向半山腰的方向。
那里，有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影，正在艰难地向上攀爬着。
“找到了……”
粗哑的嗓音低沉响起，肃慎东干青紫色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
深沉黑暗的神窍世界中，六座神龛整齐地漂浮在空中。
但原本瑰丽古朴的气息，此刻却染上了一层破败气息，仿佛六座年久失修、无人打扫的老房子。
第一座和第二座神龛的门都虚掩着，崔仙姬与蓝观音手中各自捏着一纸契约，等待着李献的降临。
契约所指向的两位神灵，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要李献来到这里，随便挑选一个，再奉上一枚神蜕或鬼魄，那他立刻便能入道九品诡弁。
然而过了很久，那个人始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