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胡旋舞
“理论上来说，曲萍说得对。”
唐城内，审讯室外。
司空凝回答了李献的问题。
她重新换回了宽大的文士袍，只是妆容还保持着温和的美感，弯弯的蛾眉之下，灵动的双眸带着几分笑意。
“不过，这只适用于高品阶以下。”
或许是见到李献神色变得茫然，司空凝促狭一笑，补充道：“到了六品，如果仍旧纯粹依靠资源堆积，那将是一个豪门大族都难以承受的数量，这时候天资和悟性，便显得尤为重要。
“天资鲁钝一分，耗费的资源往往需要增加十倍，到了高品以上，人与人之间甚至动辄百倍千倍的差距，即便举国之力也难以弥补！”
“那……那还好……”李献眼中总算恢复了一些神采。
这个结果不能说完全符合自己的认知，至少要比那种纯粹的“资源决定论”更能让人接受。
想了想，李献问道：“那有没有纯粹靠资源堆积，晋升到高品阶的例子？”
“四品以上没有的，即便是门阀世家的嫡系子弟，通常在养到七品以后也要历练筛选，他们会选择最有天赋的那个倾斜投资，而盲目地培养只会空耗有限的资源。”
司空凝摇摇头。
相比于寻常人家，门阀往往更在意投资的回报。
每个门阀都是一架巨大的，冷酷的机器，家族的长久鼎盛，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司空凝对此早就深有体会，因为朔方司空氏也是如此。
李献好奇地问：“那四品的呢？”
司空凝道：“四品的有一个，而且你应该也听说过——崔宝宝！他是清河崔氏人才凋敝数十年后培养出来的一个怪胎，四品之前从未在任何场合为人所知，而他一出现，便已经是军中三品以下的第一高手。
“但他的培养方式几乎不可复制，清河崔氏几乎倾其所有，押注崔宝宝，而他们也极其幸运地赌赢了。
“有崔宝宝这位火云大将的存在，崔氏至少可以继续昌盛五十载，他们作为赌注砸下去的资源，用不了多久便能全部收回。”
李献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叹息一声，说道：“至少在六品之下，掌握资源的人在修行上，起步就是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时，审讯室大门推开，孟关山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淡淡道：“何止修行，世间万事皆是如此。既然明白道理了，就好生当差，多挣功勋。
“功勋可以兑换到六品以下所需要的所有资源，这就是你这种普通人追赶先行者的唯一办法！”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哦，还有一个办法——入赘豪门。”
说罢瞥了司空凝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呵呵，龙王赘婿是吧？三年之期已到？
李献腹诽一句，目光朝审讯室内瞥了一眼。
正瞧见陈匪石一身黑袍迈步而出，向司空凝道：“以供奉野神为由，捉捕以下人等，查封高氏货栈所有仓库，顺便誊抄一份转达阿史那中候。”
说着，他取出一张写满信息的名单，上面有邝六郎的血手印。
……
马车颠簸，两个身穿巡夜司戎常袍的人，相对而坐。
孟关山闭目假寐，似乎刚才的审讯消耗极大，此刻正抓紧时间蓄养精神。
李献几次张口欲言，却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当马车驶出东市的时候，孟关山却突然睁开双眼，说道：“邝六郎参加的那个神灵阴会，在安邑坊太真观，嗯，现在叫肃明观了，你想办法混进去，探查到一切可用情报，都算你的功绩。”
李献一愣：“不是要干高羡君，不对，干高氏货栈吗？”
他现在也在尝试改变思维，明确打击目标，绝不胡乱关联，更不随意扩大既定的打击范围。
高氏货栈是高氏货栈，高羡君是高羡君。
两码事！
孟关山嗤笑一声道：“巡夜司会派两名巡夜校尉，并召集至少十二名守夜人，配合镇妖东司去围剿高氏货栈，你要去本司可以将你加入名单里面。”
李献一听，连忙摆手道：“那还是算球了，这么多人分功勋，都不够跑腿费的！”
既然有两名巡夜校尉带队，即便叙功论赏，也是两位校尉分大头。
剩下那点汤汤水水，再分成十二份，怕是连一盒灵膏都兑换不到，闹不好要亏本！
“呵呵，这是你自己选的。”孟关山无可无不可，重新闭上眼睛假寐，但口中还是最后提点了一句，“那个神灵阴会只接受熟客引荐，贸然闯进去只会死得很惨。”
……
交代完任务，老孟就在东市门前，将李献赶下了车。
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老嫖客，折腾完事以后便一脚将婊子踹下了床。
李某人孤零零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着实愣了半晌。
现实！
姓孟的也太现实了！
现实到让人很不适应。
不过也好，比那些只会打感情牌、画大饼的坏东西，还是要好一点的。
自我安慰了一句，李献便迈步向平康坊走去。
既然需要熟客引荐，那自然要先找个“熟客”。
所以李献打算去南曲找崔仙姬打听打听，看她认不认识那种经常串聚会的朋友。
一路向前走，李献却总感觉有件事不太对劲。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他却一时难以想起来。
一直到他穿过大街，走进平康坊东门，看到十字街上，那辆送孟关山去巡夜司的马车慢悠悠地返回，才猛然一拍大腿。
我他妈……
南曲就在巡夜司旁边啊，我干嘛要在东市门口下车？
……
平康坊南曲。
鼓声轻急如骤雨，丝竹短促如疾风，乐声千回万折，仿佛不知疲倦、无穷无止。
崔仙姬一袭轻盈薄纱，双袖如回雪飘飘，随身急转，又如蓬草迎风乱舞，流云炫目。
赤裸雪白的双足随着乐声旋转蹬踏，节奏明快递点在深朱色的木榻之上，好似片片桃花落入万顷红泥，令人心驰神摇。
郑举举身姿柔美，长袖回旋，凄清婉转之间不遑多让。
二人皆是倾国之姿，在阵阵乐声之中同演胡旋舞，竟看呆了一众乐师，连鼓点和弦音都渐渐嘈杂错乱起来。
李献站在崔仙姬门外，静静观赏着这一幕。
半晌后，乐声稀稀落落，终至停歇，崔仙姬与郑举举也同时停舞，长袖缓缓飘下，如仙女落凡尘。
“啪啪啪……”
李献擦了擦鼻血，毫不吝啬地献上了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