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这是我的软饭
“嚓嚓嚓嚓……”
打成碎末的皂角，均匀洒在衣服上，司空凝抓着衣领，就着皂角粉麻利地揉搓起来。
院里气氛一时间有点诡异。
李献迟疑片刻，说道：“黄县尉，大哥，你们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呵呵，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弯弯绕。”
黄县尉和肖万年对视一眼，前者只好开口道：“是这样，咱们万年县的情形你也知道，弟兄们想找一条活路。
“不是咱们不安分，实在是活路都被堵死了，咱们自己不想辙，那就得带着全家老小饿肚子。”
路是被谁堵死的？
黄县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心知肚明，就是新来的鲍县令。
万年县眼下就一条路：从文庙到京兆府到万年县，再到仇准。
就这一条单线，打算吃光万年县所有的资源。
黄县尉和肖万年他们不挣扎不行，不挣扎真的会饿死。
不是说没有功勋这种额外的进项，就买不起米面，就得饿肚子。
而是眼下这种形势，和如今这等世道，上进要本钱，求存也要本钱！
越是局势大变之际，越是如此。
没有功勋，就得拿布帛钱粮去黑市上换。
朝廷打赏的功勋，发多少是多少，但是到黑市去换，就得拿出两倍的成本。
这个大唐，还没到公开卖官鬻爵的时候。
也没到当官需要交钱的时候。
但今天没有，谁能保证明天？
太上皇能保证吗？
太上皇被软禁在东内呢，身边只有一个高力士。
皇帝能保证吗？
皇帝已经病重不能理事，说不定崩在太上皇前面。
宰相们能保证吗？
萧华已经被李辅国罢为礼部尚书，崔圆是李辅国的人，裴冕自保尚且困难……
李辅国能保证吗？
他保证个屁！
黄县尉不得不提早为自己做打算。
他说完自己的顾虑，便提出了那个方案：
万年县两道并行，从内侍省到京兆府到万年县，再到李献。
这条道的万年县，由黄县尉和肖万年两人负责联络，同时负责调配他们掌握的资源。
至于内侍省到京兆府这一段，由肖内常侍负责打通。
但是这条道的成立有个前提：魏武安击败程元振，拿到右神策中尉的位置。
要帮魏内侍讨取李辅国的欢心，最好的办法有两个：
杀死高力士、献上《金刚顶经十八会指归》。
“我听说在一种神灵阴会上，可以弄到这东西，大概要四五百功勋的样子……”
黄县尉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四五百功勋是他自己的猜测，但这数字说得多了，自己就当成了真的，所以说出来一点磕绊都没有。
“你在哪打听的？”李献道，“是一千五百功勋，而且好几个聚会都有人在收这玩意，到现在也没收到，我估计很快就要涨价。”
黄县尉愣住，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
四五百功勋，他能求李献先垫一垫，并许诺帮他弄回被鲍同光压下去的功劳。
但是一千五……
他张不开这个口了。
而且听那话的意思，那东西不是这么好弄到手的。
黄县尉和肖万年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深深的沮丧。
“我说你们脑子就不太灵光。”
突然，李献开口打破了沉默。
迎着两位上司的目光，李献笑道：“干什么非要讨好李辅国？这又不是考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现在是二选一，就一个竞争对手，你们把唯一的竞争对手弄死，不就没得选了吗？”
黄县尉眼睛一亮，先是觉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个比喻很贴切，随后又像是被醍醐灌顶了一般，思路霍然开朗。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肖万年也在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新的思路需要新的计划，于是黄县尉和肖万年两人很快便告辞。
李献将两人送到门口，出门时，肖万年指着仍然蹲在院子一角，在那搓洗衣裳的司空凝，问：
“哪买的丫鬟，你得管教管教，主人家说话，她在那偷听，还笑。”
李献抿了抿嘴，说道：“这是我的软饭。”
肖万年一愣。
“噗嗤——”
搓洗衣服的声音停顿，那“丫鬟”又笑了一声。
李献接着道：“镇妖东司司空凝中候。”
“告辞！”肖万年和黄县尉转身便走。
……
又一个清晨，阿悉结丘没有跟随队伍去查封仓库。
李献的短刀就快成型了。
阿悉结丘对这柄短刀的设计十分精妙，刀身十分柔软，可以弯曲折叠，甚至可以卷成一圈，藏入腰带也好，藏入护腕也好，甚至贴肉保存。
但是一旦注入灵性，这柄短刀立刻会变得坚硬而锋锐。
这是由于锻造材料中添加了一种南洋深海中的藻泥。
这种藻泥是由某种灵性海藻腐烂而成，平时软塌塌地沉在海底，但一旦注入灵性，便会立刻变成一坨坚硬如铁、犹如珊瑚一般布满细密孔洞的……石头。
因为李献打造的是短刀，只需要少量的主材料，所以阿悉结丘才舍得将这种昂贵的辅料添加进去。
“准备，活点快到了！”
唐城炽烈的火炉旁，李献冷静提醒了一声。
阿悉结丘锤打刀胚的精铁锤顿了顿，又猛烈砸了下去。
当——
火星四溅。
“三。”
“当！”
“二！”
“当！”
“一！！”
“叮——”
精铁锤化作一片残影，裹挟着匠工的灵性，以极快的节奏浅浅敲打在刀胚之上，清脆而急促的锤打声竟然连成一片，瞬息间便已响了至少五十下。
就连不远处同样在打造兵器的另一位匠工，听到声音都忍不住抬头向这边望来。
那是阿史那干度手下的八品匠工，在他身旁的，还有辅助其打造的八品兵器师宋鳌。
两人听到这段清脆连贯，不带一丝瑕疵的捶打声，就知道这个活点抓成了，而且抓得极其精准，阿悉结丘也完成得十分漂亮！
那八品匠工脸上露出惊讶又羡艳的神色，而宋鳌则冷了脸。
刚才他们错过了一个活点，因为宋鳌的提醒迟疑了半息。
所以他们正在打造的那柄灵兵，卖价至少要减少八十功勋。
而这边，阿悉结丘却神情专注到了极点，挥动铁锤的手臂也稳到了极点，他脸上的汗珠随着高频振动不断簌簌下落，滴到滚烫的铁砧上，便立刻爆出嗤嗤的白烟。
“当！”
最后一锤，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力度和节奏，阿悉结丘猛然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从无比紧绷的状态中，瞬间放松下来。
李献看到原本浑然一体的刀胚上，出现了一抹妖异的纹路。
那是来自金九功神蜕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