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南蒙秘文
尽管大厅内人很多,但当店老板清晰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没有了任何嘈杂的声音。老板幽怨的语气,加上直击内心深处恐惧的神像,这幕堪比恐怖片的场景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们没人说话了,我心中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欲望,我望着老板翕动的嘴唇,希望他能说下去,比如说说这个鬼的来历,他为什么要拜祭一个鬼?但老板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路上颠簸了几天,先睡会儿吧。”
我有点儿失望,只好匆匆扒了几口吃食,然后洗漱回房间。这几天来舟车劳顿,无聊了就睡,我的作息时间早就被打乱了。何况现在天都要亮了,也没什么睡意。白拓则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床上靠着墙边看风水书。我心中暗暗咒骂:神棍,这么爱看书,也就是个二把刀的水平!我翻个身想要玩手机,却发现这么多天,手机早就没电了。再说,这鬼地方有没有信号都两说。干脆,我闭目养神好了。
窗外鸡叫了,白拓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打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躺下睡着了。我一直在闭目装睡,等到他鼾声四起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起来,走到了他的床边,拿起那本风水书想要看个究竟。反正是打发时间。
没想到我刚拿起这本书,“哗啦啦”,像是下雪似的,书里面散出来了许多的白纸条。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生怕白拓这时候醒过来。
但白拓睡得很沉,鼾声绵延响亮。我长舒一口气,开始捡拾散落在地上的白纸条。这些白纸条大小不一,大的像是A5纸大小;小的只有手指头宽窄的一条。我一开始是手忙脚乱地往风水书里塞,不过,我忽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的信息有点儿奇怪,这上面写着一句话:“八百媳妇——龙!”
此行跟龙有关系,这是我早已知道的,但是跟媳妇这种职业有何关系呢?还八百个媳妇?我这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凡事都会充满好奇心。曾经有一次去俄罗斯收皮货的时候,就是因为好奇心作祟,遭遇了棕熊。好家伙,足有七八百斤的大家伙。多亏我经验丰富,死里逃生。简直就是作死的典范。
看着这张纸条,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皇帝了。皇帝这份工作不错,很多人羡慕,尤其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能有八百个媳妇的,除了皇帝他老人家,别人也没这本事。而且,皇帝本身宣称“天权神授”,中国更是有真龙天子的说法。照这么看,“八百媳妇——龙”可能解读的就是皇帝了。不过这样看的话也太粗俗了一些,媳妇改成妃嫔不好吗?
我一时产生了好奇心,干脆把那些纸条都翻了出来,一一展开放在了床上,想看看上面都写些什么。这些纸条有三五十个差不多,有的内容多一些,有的内容少一些。
我选出了一条内容较多的,上面是这么写的:“宣和元年夏,雨,昼夜凡数日。及霁,开封县前茶肆中有异物如犬大,蹲踞卧榻下。细视之,身仅六七尺,色苍黑,其首类驴,两颊作鱼颔而色正绿,顶有角,生极长,于其际始分两歧,声如牛鸣,与世所绘龙无异。茶肆近军器作坊,兵卒来观,共杀食之。已而京城大水,讹言龙复仇云。”
还有一条:“八百媳妇者,夷名景迈,世传其长有妻八百,各领一寨,故名。”我上学的时候,是根正苗红的汉语言文学出身。这种文言文对我来说小菜一碟。看罢后我恍然大悟:八百媳妇指的是一个地名,而从这句话的翻译来看,称呼为景迈更为合适。
我忽然想到了景迈古树茶,产自位于云南、缅甸的交界处,算起来,恰恰是我们所处的位置。难道这里就是八百媳妇古国的遗址?可是八百媳妇跟龙有什么关系呢?
“相传八百媳妇曾经有龙。”背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吓得我一哆嗦。回头一看,白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我身后。
我呆立原地,不知所措,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了。这屋里就我们俩人,真打起来的话,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儿决不是我的对手。
白拓坐在了床边,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不过你既然看到了这些,恐怕是瞒不住了。”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盒烟,递给了我一支。
点燃香烟后,他吸了一口,说:“老闫的意思是,不能说出这次的目的,一来是怕消息泄露;二来,有没有龙这种东西我们也叫不准,万一失败了,徒惹人耻笑。所以,我们一切要悄悄进行。”停了一会儿,问我:“你能保密吗?”
我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在这种边境线上,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见怪不怪。不过像这种寻龙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说实话,我当时是强行忍住没笑。寻找传说中的龙,听上去太扯淡了。
白拓注意到了我紧绷的笑意,他淡然一笑,说:“你见过龙牌吧,就是那些黑漆漆的牌子。”
“唔,我一个朋友手里也有一个。”
白拓大概是从闫教授那里听说了这一情况,没有丝毫的惊讶,他继续说道:“那些不是普通的牌子,一共有十八枚,是当初元成宗上次给手下的十八名将军。这十八人被称为‘从龙将军’,手下的军队被称为‘从龙军’。你朋友也有一枚……”嗫嚅着最后一句话,他思索着什么。
我听后却是大吃一惊,本来从金锁那里见到,以为这东西只有一枚。后来又从闫教授那里见到十几枚,就足够惊讶了,没想到一共有十八枚。我问道:“这东西跟龙有什么关系呢?”
白拓耐心地说道:“这十八人,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工作,便是寻找传说中的龙。龙是真命天子的化身,是皇帝的象征。既然是这样,你总不能叫捉龙将军、锁龙将军、擒龙将军、斩龙将军什么的吧?那是大不敬啊!所以,他们取号为‘从龙’,一是要说明自身的工作,第二,就是向皇帝表忠心。”
妈的,我彻底懵了。说了半天,我也没弄明白,这八百媳妇跟龙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景迈这地方除了产茶,还产龙吗?我在这边混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情。
白拓说:“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后来我从一朋友那里见到了一枚龙牌。表面上看,这龙牌很平常,只是雕工精细一些。但后来我发现,这东西绝对不一般,它们里面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侧耳倾听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龙牌上记载了从龙军寻龙的全过程!”
这句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令我目瞪口呆。尽管龙这种动物我们毫不陌生,但是现实中又有谁见过呢?反倒是关于它是否真实存在,世人一直争论不休。活了三十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东西距离我如此之近。古代常有龙出没的记录,像那张内容记载最多的纸条,上面的内容就是出自于《宋史》。但古代这种记录多半是官方制造祥瑞的“卫星”,多半不足信。
但是从龙军不同,如果他们是直接隶属皇帝,又是以寻龙为工作的,所记载的东西大概十有七八会是真的。因为过去的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元成宗暴戾无常,晚年大肆屠戮重臣,对着皇帝说瞎话,纯粹是活腻歪了。
白拓一支烟抽完,又点了一支,表情惬意地吸了一口,有些炫耀似的说:“本来这些事要瞒着你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索性就跟你说了。”说着,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枚龙牌,塞到我手里,“你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我感觉这块龙牌入手的感觉和金锁那枚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我拉开台灯在灯光下一照,流光溢彩,就连那略带瑕疵的流光都和之前我见过的一样。我不是搞古董这行的,摇了摇头。
白拓轻笑一声,拿出了一枚放大镜:“你现在再看看。”
我接过放大镜,对着龙牌一看,深吸了一口凉气:在放大镜的照射下,我看到了龙鳞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字!尽管很模糊,看不清楚,但那确实是古文字,虽然看上去像是斑斑点点的瑕疵,但是聚精会神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区分出来的。
见到我这副表情,白拓似乎很满意:“我跟你实话说了吧,这十八枚龙牌上,每一枚的龙鳞上面都刻着字,是古代的微雕技术。要说咱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就是牛逼啊,你看宋朝四大发明,元朝又有郭守敬和黄道婆这样的人物。”
我懒得跟这个老头儿辩论造纸术不是宋朝发明的,只是问他这上面的内容是啥。
白拓吸了一口烟,咋摸着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啊,说起来得是元成宗的时候了。”
当年,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开拓了史上最大的疆土。后来,忽必烈定都北京。虽然在政治统治上将汉人分为了最下等,但是在文化上,一些元朝统治者也默默接受了文化融合。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文字还有信仰。一开始,蒙古部落大部分都有本族的信仰,诸如萨满教,但是随着元朝基业定鼎中原,佛教、道教等中原文化也逐渐被蒙古贵族所接受。
轮到元成宗在位时,八百媳妇叛乱。元成宗大举南征,最后战乱平定。本来,元成宗势要剿灭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乱民”。但是当地突然传出,他们之所以叛乱,是因为水中有龙,误信自己是天命所归,这才叛乱。元成宗听说这件事后,着亲信火速寻找传说中的龙。为此大耗钱财,史书记载“向之所储,散之殆尽”,“岁入之数,不支半岁”。
有关其中的过程,在史书中并没有写得特别清楚,只知道因为八百媳妇的叛乱,云贵等地也都揭竿而起。元朝统治者顾虑到龙是汉族的信仰图腾,如果知道元军找龙,他们一定会民怨沸腾,到时候不要说云贵,只怕两河都得反了。所以这件事情要悄悄进行,等真的抓到了龙,就押解到大都,元成宗昭告天下,自己才是天命所归。传说中的龙,成为了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博弈的筹码。而这,也成了从龙军成立的背景。
为了不泄露消息,这支蒙古部队全部由皇族成员及皇帝的亲信组成,封号“从龙”,南下寻龙。因为长期与当地民族杂居,他们又为了消息不至于外泄,参考汉族的篆书自行创造了一种文字。这种文字只在他们内部以及写给皇帝的奏折上使用,传说中,这种文字,称之为“南蒙秘文”。
说到这里,白拓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黄牙:“恰巧,我就认识南蒙秘文。”
这一笑,看得我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