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僻壤贫民
神山县是扶苏国西蛮郡辖下的一个小小县治,扶苏国在列国中本就僻处西疆,西蛮郡已在扶苏国西部,而神山县更在西蛮郡最西部,其西部与北部都是绵延万里的崇山峻岭,山顶白雪终年不化,似乎是山巅都插入天空的白云中。
神山县处于群山之中,交通不便,为数不多的山谷中或十户或百户人家聚集成乡镇,居民将周围山上能耕种的土地都开荒种粮,一年到头不辞辛劳,但大半却仍够不上温饱。
双山镇处于神山县西南,因镇中有两座百丈尖石拔地突起而得名,镇中有两百多户人家,多半住着石壁茅草顶的房子,木制房屋不过十来家,都是富贵人家才有,尤其是镇子靠东那座三层木楼,盖得极为精巧,微风轻拂,铁马铮铮,在周边竹林掩映下仿佛神仙居所。
“昨夜做了个梦,我就住在这样子的楼里,喝得是十种粮食酿成的虎骨酒,吃的是海子鱼、白鹿肉、大雁头,我婆娘还给我斟酒,那杯子都是金子做的。那个惬意,我估计胡半镇都没这么阔气。”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指着那三层木楼,对旁边的少年说得兴起,却不知道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你若是喝珍酿美酒、吃山珍海味、住高楼华厦我都还相信,但你婆娘给你斟酒,打死我都不信。看看你左边这耳朵,被你婆娘天天扯得,一个月长一寸,你若能老死的话,耳朵能量那两界山了。”两界山正是镇中两座尖石名字,山西头满满住着都是贫苦人家,山东头稀稀落落住着十几户殷实人家。这少年蓬头垢面,眼珠转动十分灵活,但说话却尖酸刻薄,毫不留情戳穿了那中年汉子的谎言。
那中年汉子伸袖一擦口角的口水,忿忿道:“鱼颂,你小子又皮痒痒了是不?我都说了做梦了,你积点口德会死么?”
那个叫鱼颂的少年冷笑一声,扔下手中斧头,大声喊道:“十娘,劳什说你……”
那个叫劳什的中年汉子一跃而起,一巴掌捂在鱼颂嘴上,将他头颅带得一偏险些连人摔倒,劳什另一只手搂住鱼颂的腰,尖声道:“你小子想害死我?我婆娘受不得气,你偏还惹他,我掐死你算球。”
“呸、呸、呸!”鱼颂掰开劳什捂嘴的手,连啐了三口,“一手木屑,臭得紧!真不明白你,那娘们又瘦弱,又暴躁,还生不出娃,你五大三粗的,却怕她怕得要死,我要是你,我、我撒泡尿溺死自己算球。”
劳什本来捡起斧子正要劈柴,听他说得难听,险些扬起斧子兜头劈落,没好气道:“你小鬼头懂什么?当年她嫁给我的时候,可是年轻美貌,可惜我家穷,她怀孕时没吃过一顿饱饭,还得天天下地干活,结果难产孩子没保住,他也落下病根子。我娘当年又厉害,她也没少受气,我什么好的都给不了她,再不让着她些,死后要下地狱的。”
“哟,你还菩萨心肠了。”鱼颂继续劈柴,似是灰迷了眼睛,伸袖抹了一下,“我妈当年待人那温婉你又不是没见过,哪有女人像她这样凶。”
劳什道:“你知足吧,你爹妈过世后在我家过日子,她也没短过你吃穿,南头吴三郎都快被他后妈折磨死了,你又不是瞎子,还看不到我婆娘待你其实不差,就是刀子嘴而已。”
鱼颂扔了斧头,将劈好的柴扔往墙角,一边说道:“我是跟着你过,可我家的房子都给你了,我也天天没白吃,他凭什么短我吃穿,再说做饭难吃死了,我妈用脚做都比她做得好吃……啊,你打我干什么?”鱼颂正说得兴起,忽觉头顶一痛,已被人用木柴照着顶门打了一下重的,顿时眼前金星乱闪,还以为是劳什打的,正要喝骂劳什,却听到劳什惊道:“娘子,别打了,他本来就傻,再打更傻了!”
鱼颂一听便知道是是劳什妻子十娘打的,哪敢再说,慌忙跑到墙角,摸头顶已起了一个大包,又气又恨,只露出一个头,骂道:“你这疯婆子,发什么疯?”
十娘冷冷道:“放手!”这话是对劳什说的,劳什讪讪放手,朝鱼颂颂使了个眼色,十娘眼光一瞥,劳什立刻低头看地,上额头快贴着胸了。
“你这个小泼皮,嫌我做饭难吃马上滚蛋。一天不刺激我,你就不舒服。”十娘一边骂一边捂着胸口,刚说完两句话就剧烈咳嗽。劳什抬着见她满脸通红,急忙扶着他进屋喝水顺气,又不断在背后朝鱼颂摆手。
“好男不和女斗,看你劳什的面子,我也不和你置气。”鱼颂虽然说得硬气,但确实是形势比人强,十娘这性子气性极大,再气她咯血了又落得劳什埋怨,也自觉今天有些过份了,有些话想想就是了,全说出来那是没扎嘴有葫芦,又有什么出息。便拍拍身上灰尘,朝胡二饼家慢慢走去,又得去给胡二饼帮工混顿午饭了。
神山县的山地虽多,但十分贫瘠,气候又寒冷,本地农户全家劳力上阵,才能落得种满粮食,至于生成还得靠老天爷赏脸,但全力种粮是必须要做的,因此吃饭也顾不上。胡二饼祖家原本有地,到他父母这一代全卖给胡福了,就是劳什所说的胡半镇,胡二饼为了吃饭,闲时四处帮工,忙时烙饼换粮,好在他的饼份量足,一个饼四两面,八两面换一个饼,两个饼就着泉水吃下能一口气干到天黑,因此大家都叫他胡二饼,连原名都没人叫了。胡二饼没了家人,这时节特别繁忙,鱼颂就常去帮忙做饼送饼,顺便混个饱肚,倒落下了交情,现在虽然不是农时,鱼颂去帮忙干活胡二饼倒不至于给白眼,只是胡二叔说话并不太好听,鱼颂与他一向互损惯了,两人一直引以为乐。
呱呱几声,一只乌鸦扑楞着翅膀从树枝上飞起,鱼颂暗叫晦气,心想:“今天貌似运气不太好,连这么丑、叫得这么难听的乌鸦都能碰到,难道我今天要吃背运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力更生呢?如今已经十八了,还一直寄人篱下,又有什么意思?”
刚到胡二饼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大衍国仙霞宗奉圣尊之令缉拿魔界邪魔天狼道人,有人见到即刻举报,否则视为同党,格杀毋论。”
这声音好像天雷一般滚滚而来,山间不断传来回音,震耳欲裂。鱼颂从没想到有人竟能说话好像打雷一般,前音未消后音又至,层层叠叠,震得他头疼耳欲裂,心想:“爹常说修道人的本事近乎神仙,我还不信,这人的嗓门可真不简单,看样子能震死我,真是可怖!”一边想着,一边两手捂着耳朵,以手肘撞门,才撞了两下,门忽然打开,鱼颂一跤跌进屋里,立刻有人将他拉进屋里。咣当一声,门立刻被重重关上。
鱼颂摔得七晕八素,仰面朝天,只见一把刀当头砍下,寒光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