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玲珑心计(下)
“孟广陵算计我。昨日,知道她替代我当了电影女主角,我气不过,前去找她理论,李导演当时也在场。我什么都没做,真的只是找她理论。可是,她竟然一根根拔掉了自己的指甲,整整十根手指的指甲。那鲜血直流,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对自己下得了手。”
顿了顿,秦羽握紧了双拳,再道:“后来……俞祁就来了。孟广陵对俞祁说,是我对她抢了我女主角的事怀恨在心,找了人来对付她。可恨的是,那李导演竟然帮她作了证!俞祁当即就给了我一耳光,还说要杀了我。那一耳光后,我是彻底清醒了。除了外貌上吸引,我这个人本身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也没有一点了解我。他竟然以为我会是那样一个狠毒的人。”
那一耳光,的确是让她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不论她费多少努力。她明白,除了短暂的外貌吸引,他从不曾肯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白折听完这秦羽的话,也算是明白孟广陵找那李导演帮的是什么忙了。孟广陵自导自演一场戏,自己拔了自己的十根指甲,却说成是秦羽找人做的,动机则是秦羽因孟广陵抢了自己的角色而怀恨在心。怕口说无凭,孟广陵便让李导演做了伪证。这人证、动机,都有了。秦羽几乎百口莫辩。
白折只感叹这孟广陵算计人心、竟到了这种地步。
想来,那俞祁本就盼着电影上映能回款,偏偏秦羽这边出了岔子,他不仅不能及时回款、去填补其他投资的亏空,还要再投钱重拍电影。如此一来,他本就对秦羽心生了不满。
此外,俞祁刚跟孟广陵在一起没多久,就重新回到了秦羽的怀抱,心里会对孟广陵抱着一丝愧疚。他和秦羽分手那会儿,秦羽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他折腾得够呛。这一次,俞祁和秦羽重归于好,孟广陵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帮他出谋划策,解决了大问题。他心里、自然是偏着孟广陵的。
所以,这个当头,俞祁本就气着秦羽、心疼着孟广陵。孟广陵再演这么一场戏,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见着秦羽本就心里有火的俞祁、终于忍不住动手打了她。
那一巴掌,总算是破灭了秦羽的所有幻想。
白折看着眼前的秦羽,便开口道:“俞祁是个商人,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感情是很次要的东西。孟广陵早就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她暂时赢了,她在事业上给了俞祁帮助,在感情上也给了他宽慰。是你迟迟没有看透他是怎样一个人。不过,俞祁那种人,对谁都不是真爱。你抽身得还算及时,便不算输。真的爱情,不是靠姿色,靠心计就可以得到的。俞祁暂时青睐孟广陵,不过也是因为孟广陵对他还有可利用之处罢了。”
白折安慰着秦羽的同时,等来了今日送报纸的小厮。小厮今日来得早了些,照常送完报纸、给白折打个招呼后离去了。
白折打开报纸,看见报纸上竟然立刻就报道了秦羽疯狂报复孟广陵的事。那报道,把秦羽渲染成了一个泼妇、一个因为失去了角色而丧心病狂的女人。那些描写绘声绘色,仿佛记者就在现场亲眼看见了一般。这一下子,影迷们怕是要对秦羽口诛笔伐,没有人敢再找秦羽拍戏,俞祁那边也算是放弃了她。秦羽的事业、算是真的毁了。
“都是些什么,假话说成了真。想来都是那孟广陵和俞祁干的吧!”白折摇摇头,把报纸扔到了一边去。
至于秦羽,她哭累了,跟白折说了一通,发泄了出了情绪,此刻便呆呆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也是在这个当头,铃儿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是准备做早餐了。而高铭声今天竟然也起得格外走,在铃儿下楼后不久便下了楼。
铃儿看见这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似是有些疑惑。白折见了,便说:“铃儿,这便是贺先生的徒弟,也是他的琴灵。没事儿,你先去忙。一会儿,我去跟你的师父说。”
铃儿点点头,转身想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走了一步,面对着秦羽开了口:“是贺先生人好,没有把我当成下人看,但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丫鬟,是个下人,所以我说这话,可能是没有规矩,是胆大妄为了。可是贺先生对我有恩,我还是想替先生问上一句,秦小姐,你是真的已经清醒了,已经愿意回到贺先生身边了吗?”
“我愿意。”秦羽点头,并没有犹豫。
“贺先生现在身体成了这样,以后可能越来越差。吃喝拉撒的,你都要伺候他。那恐怕和你现在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你真的都想好了?”铃儿再问。
“我……我想好了。”秦羽说,“那些事情,我会去学的。以前,我其实不是不知道俞祁是个薄情的人。只是,我心里老存着幻想,老在帮他找理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在上海滩已经待不下去了。”
“我真怕,你不是真心想回去,你这样只是因为孟广陵逼走了你,只是你走投无路了所以暂时投奔贺先生。”铃儿叹口气,“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发誓?”
“你……我……”秦羽站起身,皱了眉看向铃儿。铃儿的目光里藏着严厉、恳求、盼望、以及一种近乎是庄严的认真。
秦羽心突然一跳,竟也没有去反驳铃儿,只举起手:“我发誓。我是真的看清了,我若只是一时逃避和怯弱,那我太十恶不赦了。我承诺我会一直照顾师父,直至他寿终正寝,我便陪他而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铃儿微笑着转身,“我去做饭了。”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还从没看过铃儿这样。”高铭声如还没睡醒一般打了呵欠,一副对女孩子的心思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白折紧紧皱着眉头,不由朝铃儿走去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却一时说不上来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铭声,我觉得哪里不对啊……”
高铭声只上前倒了三杯水,一杯递给白折,一杯递给秦羽,“你们一个二个,这脸色都不好,你们需要喝点热水,好好休息。”
高铭声喝着剩余的一杯热水,随后看起了报纸,看到秦羽身上发生了何事,也是连连皱眉。
厨房里不时传来乒乒乓乓做饭的声音。不一会儿,早餐就做好了,铃儿端了点心和粥过来,随后给楼上客房的贺明玉送去。
贺明玉精神很不好,喝了一碗粥后、便又睡下了。铃儿眷恋地多看了贺明玉几眼,见他睡得熟了,终究是打开柜子,拿出一件事物,随后便下了楼。
楼下,白折正心神不宁地吃着早餐。听见下楼的声音,白折便连忙往楼梯望去了。白折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铃儿手上竟然捧了一把古琴。这把琴,赫然是伯牙的琴。铃儿神色肃穆,在离客厅十个台阶左右的位置站立,随后把琴举得很高。
察觉到铃儿的脸色不对,白折站了起来:“铃儿你……”
秦羽看见了铃儿的样子,也立刻站起来,面色苍白地问:“你……你要杀我……你……”
高铭声正喝了一口粥,也被吓到,立刻被呛得不住咳嗽起来。
“若贺先生问起,麻烦诸位帮我跟贺先生说,就说秦小姐已愿意回去照顾他,那么铃儿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家中有事,就先回家乡了。”铃儿说完这句话,便一下子在楼梯上把琴重重地往客厅砸去。
古琴,骤然而断。
随着琴断而消失的,却不是秦羽、而是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