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羊肉

　　电影持续了许久都没有播放，和聒噪的人群相比，这个背风的角落里仿佛隔着山海一般，静谧又有些寂寞。

　　霍成武回来时，陆田田已经又卖了几份，地瓜的销量要比花生和瓜子好，毕竟这东西还散发着热气，但她也没着急，这花生瓜子的好处怎么也要到电影开场才能显示出来。

　　傍晚的天黑的也快，霍成武朝她这边哆嗦的走着，手上似乎还拿了些什么，她不由睁大眼睛看了看，“手里拿了什么？”

　　霍成武冷哼了一声，“瓜子和花生卖的不好吧？”

　　“你去吆喝了吗？”陆田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闻了闻，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却又不是滋味起来，“哪儿来的？”

　　霍成武扯出一块报纸递给她，“包好放着，回去给姥姥包顿饺子吧，你弟是不是也爱吃？”

　　陆田田眼睛有点酸涩，再看向霍成武时才豁然发现，这人身上的皮夹克不见了。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姥姥和弟弟都爱吃羊肉，上辈子杨海琴为这个家辛苦操劳，可最终却受一块羊肉所累，惨被车撞倒瘫痪在床，一切的悲剧开始便是从这羊肉开始，可重来一回竟然如此轻易便拿到了羊肉？

　　“你别是让人坑了吧？”陆田田皱了皱鼻子，压着心头的复杂问他，“你那皮夹克怎么说也得几十块钱，就换了这么点儿羊肉？”

　　霍成武：“……”

　　见他不说话，陆田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跟哪儿换的，我去找他！哪有这么骗人的，一件皮夹克都能换一只羊了，居然还敢骗人？”

　　说着她又嘁了一声，嫌弃道：“光长个儿不长脑子。”

　　莫名被嫌弃的霍成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上犹豫了一瞬才伸进裤子兜里掏出一小团东西递给她，“本想着晚上回去再给你的，这里人多眼杂。”

　　陆田田眼尖的看出那应该是几张全国粮票，眼角往旁边一瞥，顺手将那粮票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这东西合着就在他兜里逛了一遍，都没捂热乎就让人拿走了。霍成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是认了命，干脆拎起筐走向了那边看电影的人群。

　　这一晚是俩人第一次出摊，卖得不算好，但利润却可见，除了一些被人挑完剩下的小花生和瓜子外，基本上都卖光了，而最后剩下的那点东西也都给了陆磊和他的小伙伴儿们。

　　三个人踩着月光往回走，陆磊连蹦带跳的跟她说，“姐你是不知道，最开始是没有人嗑瓜子，后来有人吃起来没完，嘎嘣嘎嘣的声音也太勾人了，没一会儿就被那谁卖出去了，下回再有放电影的估计还能卖出去！”

　　陆田田看了一眼默默低头走路的霍成武，收回目光笑着说，“你当是咱们这儿天天都有放电影的啊？”

　　“天天放电影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嗯？”陆田田乍然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反应过来是霍成武，“你说哪有天天放电影的地方？”

　　“电影院啊！姐你真笨！”陆磊掏了掏兜里，抓出一块硬糖给她，“我拿瓜子跟孙胖小换的，你这么笨还是给你吃吧？”

　　陆田田接过糖也不客气，直接塞进兜里，挥手抓住弟弟的后脖领，拎过来呼噜毛，“哎呦陆小磊我是不是两天没打你，让你误会你能在我跟前儿蹦跶了？嗯？”

　　陆磊下意识朝一边求救，结果发现这人不是他平日的保护伞姥姥，而是长着一张不苟言笑面孔的青年，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赶紧跟亲姐求饶，“我错了姐，饶了我吧！”

　　逮着机会，陆田田自然是尽情的蹂躏了弟弟的头发，直到将他那一头乖顺的软毛揉成了鸡窝，丧眉搭眼的跟俩人后头走着。

　　陆田田拆开那糖纸将糖塞进嘴里，还刻意的将糖纸放在霍成武面前挥了挥，像是跟他说这是那两毛钱一般，搞的霍成武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就这样晃进了姥姥的小院儿。

　　姥姥在家里惦记的不行，这是过了好几年，家里第一次有人出去大张旗鼓卖东西，就算是国家现在开放了，也鼓励这些小买卖，但姥姥还是怕有人不长眼过去欺负了他们，更何况这还是三个孩子一块走的，一整晚都没怎么动地方，这会儿听到了大门响，随手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姥姥！”陆田田将空着背篓接过来放在门边，拉着姥姥的手往里面走，“天儿凉着呢，怎么不跟屋里待着？”

　　“磊磊，跟你成武哥去厨房，有新磨好的豆浆。”姥姥看着跟进来的身影交代道，霍成武看了一眼陆田田，也没多言，转身先进了厨房，初春的夜里，他身上就一件毛衣，一经风就被打透了。

　　陆田田将口袋里的钱逐一拿出来，摊在了炕上，“姥姥这些就是我们一晚上的成果了，虽然不多，但我想着咱家仓房里那些花生瓜子除了要留种的，其他的都卖掉，怎么也够在夏天多吃几回肉了。”

　　姥姥弯了眼眉，“小丫头想吃肉了？”

　　陆田田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出去将那筐里的羊肉拿出来，“喏，霍成武给您买的。”

　　姥姥看着那肉，一眼就认出来是上好的羊肉，这个季节山上的草逐渐开始绿了，断不会杀羊的，就算是想吃羊肉也得去供销社排队才行，这会儿看着这一大块将近五斤的羊肉，也有些惊讶。

　　“成武打哪儿弄来的？”姥姥撇去一开始的惊诧，这会儿反而有些担忧了，朝后面喊了一声，“成武？你过来，姥姥有话问你。”

　　霍成武应了一声，从后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三合面馒头，“姥姥？”

　　“这羊肉你跟哪儿来的，可别是被人骗了吧？”

　　“我拿那件皮夹克换的，除了羊肉还换了二十斤全国粮票。”霍成武三两口将那馒头吃完，看陆田田前面放了一碗陆磊端来的豆浆，只犹豫了一秒便端起来一饮而尽，“姥姥，我记得前两天您还说年轻时候，姥爷给您包羊肉饺子的事情，磊磊也说想吃，正好我碰到了，就给换回来了，您放心，没亏。”

　　姥姥有些心疼那件衣服，可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那粮票你可得收好，这羊肉姥姥明天就给你们几个包饺子，可这些肉咱们几个也吃不完，你看要不要让你爸妈他们都过来吃？”

　　从听到姥姥说那粮票的事儿，霍成武一双眼睛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饶是陆田田觉得自己从上辈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住，干脆将口袋里的粮票甩给他，“给你自己收好！”

　　霍成武没接，倒是递给姥姥，“那羊肉虽然咱们吃有些多，但剩点儿还能煮个汤，那人给我肉的时候也带了点羊油，您不如留着熬点羊汤喝，下回我再碰到卖羊肉的，多多的买了给阿姨送过去。”

　　霍成武具体的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想让杨海琴夫妇过来，一想到那个待人极好的温柔女人，他心中也升起一丝久违的温暖，就像是母亲一般……可他再一想到刚刚在换羊肉时无意听到的那番话，心里还是跟着翻了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