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安苑,徐老夫人刚刚起床,用了漱口茶,大丫鬟碧玉扶着老夫人坐在铜镜前替她梳发,碧玉手指轻柔,掺着白丝的发在她手里好像水一样淌过,老夫人不喜欢花哨的,碧玉挽的发髻庄重简单。
“您今个气色瞧着不错!与这条绿宝石的缎子抹额正配,老夫人,不如就戴这个吧。”
“你这丫头手巧,嘴巴也甜,都听你的,也就你愿意陪着我这糟老婆子打扮打扮!”
“老夫人精神奕奕的,我反正是瞧不出您半分老态。”
碧玉模样上层,说话声音也柔柔气气的,她是老夫人去金福寺时捡来的女婴,觉得投缘,便养在身边,深受徐老夫人的喜爱。
作为徐老夫人身边受宠的大丫鬟,碧玉自小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她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翡翠色妆花缎纱裙,都是老夫人赏的,这徐府丫鬟就属碧玉穿的像半个主子。
“好了,我这边都妥当了,你去下人房里见一见那马奴引他过来吧,再叫厨房备些可口的饭菜,给三公子送到祠堂,他虽闯祸,到底是玉珠牵连的,老爷罚了他,作为祖母没帮衬说话,也算弥补着些他,别委屈着了。”
碧玉应声,心中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当日老祖宗不帮衬三公子,自然是为了大小姐着想,总的有个人为这混账事负责。
一掀开帘子出来,两个打扫内堂的丫鬟虽是一板一眼的做事,其中的云巧却哈欠连连,抱着玉瓶子动作呆滞。
碧玉走过去,抿唇,点了下她的脑袋,上下瞧她吓唬道:“仔细着些啊,你手里的哪个瓶子摔了能赔的起。”
“好姐姐,放过我这回吧。”她笑着求饶,凑到碧玉跟前,没半分胆怯。
碧玉性子玲珑,丫鬟们都喜欢。
“昨个儿夜里怎么了?没睡好?平日属你干活最仔细勤快,怎的今日无精打采。”
云巧也不瞒着,实话道:“都怪采莲那丫头花痴,说被大小姐断腿的马奴长得极俊,大早起拉我到小厮的住处守株待鱼,说要瞧一瞧可是真的,守了半天也没见上一面。”
碧玉噗嗤笑了,她面容应了名字,白玉无瑕,笑起来有酒窝很是好看,“是守株待兔。”
巧云脸一红,酸酸道:“碧玉姐姐跟着老夫人读书认字,我们没这个福气,姐姐还笑话我们。”
碧玉收敛了神色,“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叫雨燕来替你,你回了歇着吧!睡个回笼觉,我替你瞧着些,可好?”
“谢谢碧玉姐姐。”巧云一激动,声音略有些大,尾音在厅堂回荡。
这时候宋妈妈从外面进来,轻咳嗽了一声,巧云立刻拘谨起来,相比碧玉的和顺性子,宋妈妈就要严厉许多。
“宋妈妈您回来了,大小姐如何?”碧玉笑盈盈的上前问候,也是替巧云解围,巧云瞄了一眼,感激的退下去。
宋妈妈简单道:“大小姐很好。”她急着进去与徐老夫人回禀,碧玉自然瞧出来,让了路恭请宋妈妈进去,她也要去忙老夫人交代的事呢。
徐老夫人有晨起诵经的习惯,手里的佛珠转动的不停,佛龛前烟雾袅袅而上,老夫人表情虔诚,闭目忽而开口,“大小姐那如何了,小丫头的脚可还疼?一夜睡的可安稳?”
宋妈妈笑着脸,比平日瞧着都高兴,“老奴没见到大小姐,也是怕打扰了大小姐与人说话。”
“哦?这么早会是谁来瞧大小姐?”
“老夫人您忘了是大公子日日趁早去瞧大小姐呢!”
老夫人睁开了眼,满面惊诧,手上转珠一停,握紧,“兄妹二人可吵起来了?”
“不曾啊,兄妹二人竟是好着呢!”宋妈妈激动的将自个儿贴门缝偷听的话与徐老夫人一一道出来。
老夫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没听错?”
“回老夫人,奴婢虽年岁大了,耳朵还算灵敏,不曾听错半分,大小姐确确实实跟大公子认错了,二人还一起吃了朝饭,其乐融融。”
老夫人面露喜悦,心中备感欣慰,“玉珠能那般做,定是真心悔改。到底是大柳氏生的孩子,仿了他母亲的心性,是个通透的,这十几年来老婆子没白疼了她,只是我还有些不敢相信。”
宋妈妈随即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奴婢就说是老夫人虔诚感动了上天。”
徐老夫人点点头,俯身跪拜佛龛前的玉观音,“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孙儿玉珠被您点化通透了心性,下月十五斋戒日,我定会去寺庙烧香还愿,吃斋念佛,感谢菩萨的圆了我的心愿。”
“老夫人,大太太来请安了!”外面丫鬟一声提醒。
“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宋妈妈也是疑惑:“太太今日起的甚早,这个时辰?怕是忘了您还有晨诵的习惯,要不然奴婢先去给太太沏茶聊聊,免的扰了您的晨诵。”
“嗯,叫她在外面等一会儿罢。”老夫人明显不悦。
“奴婢这就先过去。”宋妈妈刚转身子,外面恰时又传来一声通报,“老夫人,大公子也来请安了。”
郎君是家中的天,又是老夫人疼的,宋妈妈不好插嘴了,静候在原地杵着。
“扶我起身,让大公子进来。”老夫人手中佛珠停转,睁开眼,眉眼突然有了丝生气。
老夫人见到几日已不见的孙子,脸上满是笑容,“远儿来这边坐,祖母好好瞧瞧你?自皇上下旨让弘文馆编著武陵大典,就见你早出晚归,这瞧着都清瘦了,可要注意身体。”
“让祖母操劳了,是孙儿不孝,公事缠身都少了与祖母请安,今日特地过来瞧瞧您。”
“我知你是在忙正事,倒是我这老婆子只知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过的清净,这都是你父亲和你的功劳,祖母知晓你是在为咱们徐家争荣,心里欣慰的很,也知你心里挂念着我。”
徐老夫人抬眸定定的瞧着徐修远,“刚从你妹妹那回来?”
祖母一提玉珠,徐修远耳边仿佛还留着妹妹软腻的口音,一口一个哥哥,甜腻腻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想必祖母都知道了,刚我听丫鬟们说宋妈妈来过琉璃苑,珠儿她……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老夫人欣慰道:“玉珠是长大了,知道与哥哥亲近了。”她拍拍孙子的手背,心里百感交集,“这般便好,这般便好。”
自己这几年与玉珠疏远,让老祖宗操碎了心,今日与妹妹和好,徐修远在祖母面前还有些不自在。
于是喝了一口茶水,抿了抿薄唇,那双清明的眸子里总有些深不见底的波澜,他另起了一个话题,“祖母,那马奴您想如何处置?”
“远儿如何想这事?”
徐修远挑了挑眉梢,似在做犹豫,最后沉声道:“孙儿觉得得重重的罚。”
徐老夫人眼睛一亮,知道孙儿与她想一处了,一声叹息,“阿弥陀佛。”
徐修远站起身子,不再多话,“时辰不早,那孙儿先告退了。”
“去吧。”徐老夫人望着告退离去的徐修远面上欣慰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