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见老友
杜云安帮忙提盒。
贾琏笑道:“多谢舅母费心。”一面说一面望向平儿,笑的嘴角高高挑起,显然都知这‘太太让送’实则是‘妹妹记挂’。
云安才觉他“一人千面”,对着喜儿轻佻戏笑,对平儿却亲近有礼,就听贾琏问:“这位姐姐是?”
“琏二爷金安。”杜云安道万福。
“这是太太那里的云安姐姐,专管针线事务。”平儿笑说。
贾琏就明白了这是针线房得脸的大丫头,赶忙起身,笑问好。
这小小倚峦亭中,三个俏丽丫头站着,当间石凳上坐着位衣饰讲究的年轻公子,霎时间便花团锦簇,叫外头小厮偷笑:“咱们爷好艳福!”
一个竖起两根手指头:“这里头的两个已定准了是咱们二爷碗里的,只可惜另一个也好的很,却是看一回少一回。”
贾琏显然与平儿、喜儿都极相熟,彼此说起话来自然的很。云安冷眼旁观,贾琏对二女的举止神态也不同,对平儿时更显正经些,对喜儿却轻浮稠密。喜儿也放肆的多,说笑间还假怒啐了一口,斜着眼睛睨贾琏。平儿与云安站在一处,温柔可亲,话并不多。
最可叹者唯贾琏,这位鼎鼎有名的琏二爷果然不假,与平儿、喜儿说话的时候还不冷落杜云安,不时问一二句,很是客气尊重的模样。
若非杜云安还记得方才见面时,他特特在自己身上留了一回神,只看眼前对自己的情景,怕要以为这是位正经守礼的公子了……
这日晚间,银线还向云安打听贾琏:“琏二爷多早晚走的?他是咱们凤姑娘的未来夫婿,又气派又俊秀!”
杜云安撇嘴:“没我哥哥俊。”
银线笑话她:“知道你哥哥长得好,可再好也是你亲兄长,你还能嫁个跟他似的不成?”
杜云安羞她:“那你这意思,是瞧上琏二爷了呢,还是瞧上我哥哥了?”
“呸!”银线上来掐人:“浑说什么!”
闹一回,她又捂着脸望天:“不管是琏二爷,还是你哥哥,都长得忒招人了,我要嫁个老实的,敢三心二意就提溜着耳朵教训!”
“那你脸红什么?”杜云安戳戳她滚烫的脸蛋儿。
银线跟赶苍蝇似的:“去去去,你还没开窍呢,知道什么?我虽不愿嫁俊俏的,但我爱看呐,多看看也是饱眼福不是。”
杜云安摇摇头:“我哥哥是根木头,任人看上几千几万眼也开不了花。至于那琏二爷么,是不好多看的,他那样的,不看都要主动招惹人,看了岂不叫他误会。”
银线这才正经:“想不到你看人还有点子眼光。不过这位琏二爷,虽说必定是个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人,日后也少不了三房五妾,但却有一个寻常公子哥没有的好处。”
“他惯来有些个大家风度:就算长得跟天仙似的,只要自己尊重不去招惹他,他便也客气有礼。”
入睡前,杜云安想起银线这话,觉得正经有些道理:贾琏的确是个有底线的人,他贪花好色,却讲究你情我愿,并不曾强迫过哪个。
凤姑娘的未婚夫婿登门请安,不仅下人们偷偷议论,就连主子也与心腹谈说。
李大嬷嬷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需静养回复元气,此时不怕把病气过给旁人,她才肯让李夫人探望。李夫人对她向来是有话就说,因说起今日的事:“这荣国府大房的小子还算有心,也不知哪里寻摸来那些好牡丹,巴巴送了来。”
大嬷嬷笑道:“这可放心了罢。我知道你原不愿意这桩亲事。”
李夫人撇嘴:“若不是我那大姑子从中弄鬼,我再不肯把凤儿嫁去贾家,无奈老爷同意,金陵老家那边的大老爷也点了头。”说着又抱怨金陵大房:“大老爷病歪歪的,大太太却很不消停,到如今田地,还要充大头鬼。”
“早年老太爷还在时,只带了两个子女在京中,一个大老爷,一个大姑奶奶,余者就连咱们老爷都留在金陵老家。大老爷是长子长孙,还要继承一族宗祧,当日何等风光?”大嬷嬷倒十分理解:“谁知会落到这地步,受看重的没能出息,不被重视的反倒青云直上。大老爷仕途无望,身子骨也坏了,还得靠往日仰他鼻息的兄弟照拂,哪能好过?太太多多体量罢。”
李夫人知大嬷嬷这些年吃斋念佛,越老越慈悲,也顺着她的话点头。又说:“先前我心情不好,凤儿又帮着大房蒙混,我心都灰了,只觉白疼她一场,把她的亲事也丢开随他们折腾。如今看大房那边只兜揽事务,却办的七零八落,还得我来理顺了,好全我们娘儿们的情分。”
大嬷嬷点头:“仁哥儿快入京了罢?”
“来信说七月一定到的,这小子也倒三不着两的!要么早些动身要么索性赶到八月,哪有人鬼月里登门的?”李夫人极不满:“为的还是他嫡亲妹子的亲事,也不怕引晦气!”
“怕是为了老爷罢,老爷奉命去岭南办差,仁哥许是等老爷的回船,想一路进京。”
李夫人端起茶盅,忽的冷笑。一面吹茶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兼祧两房,他是做梦!待凤儿事了,我管叫他哪来回哪去,以为讨好老爷有用,老爷可比谁都明白!”
“当我不知道大房与王若毓私底下嘀嘀咕咕呢……可笑大房,还当那王若毓是个好的!其实哪个有她弄鬼的厉害!”李夫人嗤笑。
王若毓为什么要做成这门亲事,难不成真是为了凤哥儿这内侄女好?笑话,不过是恐怕王家把凤哥儿也送进宫去,叫她女儿失了老爷这个倚仗!比出身,凤哥是大房嫡女,还养在位高权重的叔叔家里;比钱财,如今的荣国府除了托祖宗的荫还有旁的吗;比样貌才干,凤哥儿也不比贾元春差,就一个不通文墨算甚,会说话有眼色比什么都强……这桩桩件件,在王若毓看来可不就是个心腹大患么。李夫人知道王子腾老谋深算,他不愿王家直接介入皇家后宫,但又需要扶持个势力以图将来,是以才顺了王若毓的意,也好安外甥女贾元春的心。
“诶太太,不好直呼大姑奶奶的姓名。”
“自己家里怕什么。”李夫人撇着茶沫,神色不明:“如今朝廷局势不明,老爷躲出去倒好,但咱们家那大姑奶奶还做梦似的认准老爷一力为她的女儿呐,也是个蠢物。若是老爷真疼外甥女,哪儿会因他自己举棋不定就耽误女孩儿的花期,把亲外甥女弄去做奴才?这种荒唐事也只有咱们家这心狠的老爷才做得出。”
今上渐老,原本最得宠最正统的嫡子十几年前坏了事,如今子壮父弱,偏几位皇子势均力敌,于是朝臣们纷纷站队。王子腾身兼京营节度使,手握兵权,可左右京城门户——正因他的位子太过紧要,是以各皇子都不敢明着拉拢,唯恐背上谋逆嫌疑,可台面下的试探笼络却从来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