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辛老大的酒:驴车
正德十年,三月春,天气微寒,南郑秦岭的山道上,两个随从护送着一个驴车,在荒凉的山路颠簸。
两个年迈但并不虚弱的随从牵着车,步行在崎岖的山道,脚步稳健。
毛驴悠然的走着,不紧不慢,一高一矮两个老随从有一搭无一搭的牵驴赶车,并不舍得用软鞭打毛驴一下。
他们走的并不快,转过了两道山梁,已经到了强人出没的险地。
车中坐着的是杨首辅,那是华盖殿大学士,名副其实的当朝太师,经过搬倒刘瑾,平刘六刘七之乱,灭东乡党,一时间风光无两,连老父过世,要回蜀中成都丁忧,圣上都不放人,杨首辅再三请求,于次年,也就是现下,踏上了回蜀中的路。
秦岭进蜀中这段路并不太平,几路强人盘踞,有响马盗的残部聚义,也有四川乱党的残余。但老太师一心为民,一声正气,也不在乎这许多。
这山路之上可没有驿站之类,栈道难行,天色见晚,晚上看不好道路,两个老仆便把驴车牵引到一片缓坡空地,割了些初春的嫩草,喂食牲口,连带起篝火扎营休息。
荒山险道之上,三个老翁围坐一圈烤火,驴子也吃饱了草料站着打盹,春寒已经过去,但夜里还是暗凉,老太师没有一点架子,和两个老仆一起烤饼子。
杨老太师说道:“二位,夜里还是有点风,别搭窝棚了,和老朽一起进车棚对付一夜,明早也好赶路。”
高个老仆说道:“不妨事,我们下人哪有和大人您同榻而眠的道理?我们一会胡乱弄个窝棚就好。”
矮个老仆不爱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老太师烤了烤饼子,说道:“二位自从刘瑾倒台,跟着我快五年了吧,二位老隐士能跟随我,是我的荣幸,哪有什么主仆之分。”
高个老仆道:“老太师铲除奸佞,大快人心,咱们这糊涂皇上要是没了您可把持不住这朝纲,您的仇家越来越多,我兄弟二人受刘瑾手下迫害,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矮个老者点头道:“是,师兄说的对。”
杨老太师说道:“其实刘瑾手下繁多,很多打着旗号作恶而已,刘瑾也不知道他们干的事情,拉虎皮做大旗。”
高个老者说道:“老太师,那也要有这大旗可做啊,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因果。”
杨老太师道:“唉~确实,可这最高的上梁……身为人臣,忠君之事,有的话我不能说,做好自己的事,对得起江山社稷,多感百姓疾苦,这就够了。”
高个老者点了点头,眼神中都是敬佩。
三个老人烤火吃饼,微风阵阵,吹的篝火火星飘散,夜色渐浓,高个老仆掏出了一壶老酒,掏出酒碗,对饮了一番。
正饮酒驱寒,一阵劲风吹来,篝火火星四溅,高个老仆说道:“大人,有朋友来访。”
矮个老仆说道:“师哥,不太像朋友,哪有朋友来了不现身?怕是强人。”
高个老仆饮尽手中的一碗浊酒,眯着眼说道:“旁侧的朋友,初春微寒,来对饮一番,去去风寒如何?”说这话运了内力,如海潮澎湃。
杨老太师也不以为然,微笑摇头,继续饮酒。
旁侧山坳里一个人影飞身而出,借着摇曳的火光,那是一个书生装扮的中年人,面色冷峻。
杨老太师问道:“这位朋友深夜在这山道蛰伏,想必是专门在等老夫?”
书生答道:“是的。”
“你知道老夫是谁?”
“当然,当朝太师,杨廷和。”
“你认识我?”
“只听闻大名,哪有机缘识得您这高官。”
“你和我有仇?”
“没有,但别人和您有仇,我替他们而来”。
“你是老夫查办过的奸臣党羽?”
“更加不是,我很佩服您,您办的确实都是扰乱朝纲的乱臣。”
“哦?你只提乱臣,没说贼子?那么你是哪路叛军反贼的亲朋?”
“算是吧,我和响马军有来往,不过我是东乡军夏茹七的兄长。夏如一”。
“明白了,你是替反贼来报仇的?”
“明白就好,您有大忠大义,但我一个寻常人,亲情友情就是全部,没什么大义,只想着报仇。”
“反叛死罪,老夫秉公办事,毫无私仇,你走吧,别干傻事。”
书生听闻这句话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折扇一开,一股劲风袭来,篝火又是一阵闪跳,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高个老仆说道:“这后生内力不错啊,新兵器谱上可有名号?”
书生道:“没有,金月楼先生应该没听过我,我也从不在江湖上走动。”
高个老仆说道:“你的师承呢?”
中年书生道:“得遇奇人,传我修罗袈神功,高山仰止,二位应该是多年前就失踪,亦不再新旧兵器谱上的隐士,秦高和秦止二位前辈吧。”
高个老仆说道:“修罗袈?好大的名头,天字一号,红衣仙侠的功夫,可你的岁数好像比何大侠要大一些,你幼年遇见的高人应该是魔教前教主厉鬼王吧。”
中年书生道:“是谁教的不重要,练成就好了。”
高个老仆说道:“十年前我们和竹山老人交过手,我们兄弟输了,负伤颇重,需调养五年,便退隐江湖,可那刘瑾刚刚得势,东厂的爪牙为了寻得利助手,寻遍天下找我们,捣毁了我二人隐居的村子,我二人重伤未愈,无力出手,一村照顾我们弟兄的和善村民为东厂番子所杀。杨大人革除奸臣,是我们兄弟的恩人,”
书生道:“按时间算,刘瑾死的时候你们兄弟伤刚好?真是巧。”
矮个老仆说道:“哥,他在嘲讽咱们当缩头乌龟。”
高个老者说道:“咱们技不如人,输的惨烈,都没上旧兵器谱,也无力保护村民,躲在地窖看着一村朋友被杀,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咱们就是乌龟是乌龟王八蛋。只配给杨大人当奴仆,不,当奴仆都要承蒙杨大人不嫌咱哥俩污秽”。
书生道:“刘瑾真的闲啊,据我所知,刘瑾修炼神功,当世无敌,为了寻两个乌龟王八这么煞费苦心?”
高个老者说道:“唉,我俩虽不值,可刘瑾的爪牙要拿我们兄弟邀功,以至于酿下惨剧。”
书生道:“十年前?刘瑾伏法前五年伤愈?可十年前并不是刘千岁如日中天的时候,圣上继位的后一年,刘瑾才进的司礼监,之前……。”
杨老太师说道:“之前为戴罪之身,侍奉于当时还是王爷,也就是后来的万岁府上,圣上登基,命刘瑾职掌钟鼓司,后一年刘瑾,进献奇珍异兽,职掌司礼监,那是九年前,你们十年前负伤被搜寻应该和刘瑾无关,当然刘瑾性情后来大变,那是后话”。
书生道:“十年前?陈家血案,竹剑仙的老恩师竹山老人收留其练剑三年,不知高山仰止二位前辈和竹山老武圣比武之时,可否遇到过林青竹,林大侠?”
高个老者一时语塞,旋即说道:“遇到过,林大侠当时么……呵呵,还是我的后辈。”
书生笑道:“哈哈哈,好一个后辈,林大侠和我说过,根本没见过二位,你们刘瑾过世后,编造出和刘瑾额深仇大恨,竹山老人是死无对症,可林大侠尚在啊,你们这谎话编的毫无水准,都知道林大侠五年前出江湖,之前在竹山老人麾下三年学剑,但你们吃不准具体日子,这才有了破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杨老太师,当年他们确实负伤了,但却不是找老武圣上门比武,而是被追击,他们之后受伤,也不是被刘瑾手下搜索,而是自己杀了照顾他们的村民灭口,当然也是想和东厂邀功,因为收留他们的就是东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