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鼠妇5
他们北边张家村矿场的生意主要和南边的三金制造，西边的赵家港口做的多，和东边的农业没什么交集，张老灰经营有方，他们的村和南边三心镇也差不多，不过都是开矿的工人多，也有别的地方来做工的，本地人都在老村住着，各个是青瓦房小院。
就说大概上个月，张富贵带着他那组工友下矿，在这个地方下矿有一套规矩和流程，他和我详细的讲解了一番，听的我和小萌都啧啧称奇，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机械也不先进的情况下，这些流程凝结了矿工用血汗总结的经验和知识。
在这能做出汽车的世界，重机械却严重滞后，矿里要挖导水渠，有提水排水的辘轳，透气全靠挖天井和插长竹，井壁用木架支撑，也会打一些钢条，矿道的顶子叫天顶，要重点做支撑，这有专门的工程人员去弄，至于种种古怪的规矩，在我们的现代社会是很少听闻。
比如，他们会把老鼠称为窑猪，敬称“老猪爷”，矿洞里难免有通风不畅，有毒气体啊，透水啊，都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井下井上两重天，下的越深越危险，过去老迷信社会觉得挖的越深越靠近阴曹地府，很不吉利，观察老鼠，就成了矿工的必备技能。
每挖掘矿井，不管是洞壁还是天顶，出现老鼠洞就要加支撑，严重的要改道，有洞说明土质松，容易坍塌，活的老猪爷也能证明目前洞里通风，没有毒气，也是一种预警。
其实这种说道在我们那边我也听过，我打工的时候有个老保安在过去上过矿，虽然新社会没有什么封建迷信，但煤窑条件差，经常会遇到坍塌、冒水或者瓦斯爆炸，一旦遇上了，非死即伤。老挖煤工都知道，煤窑里的老鼠特别“神”，很多事故发生前，老鼠好像都能提前知道，拼命往外跑。挖煤工要是看到老鼠跑，就会跟着往外，小小的时间差就能救命。
所以基本干矿的都会供一只专门儿的窑猪，对，咱那边也叫这个名字，这种专业老鼠也不会怕人，就在矿口呆着，要给他搭窝，准备瓦罐，工人下工吃饭每个人都要从饭碗里挑出一些饭、菜、肉，放在小瓦罐里，给它享用，和北马中灰家堂口也有些渊源。
下井之前不用安排，窑猪儿就会钻进矿里探查，碰见工人也不害怕，有危险能起到预警作用，遇到毒蛇毒虫还能去搏斗，这也有过先例，如果本矿的窑猪出了事情，嗝屁了，就要去别的矿上去请新的，送礼人情皆不可少，就这还要看别的矿口放不放，这些窑猪老爷大多被供养的肥大壮硕，半斤多重的比比皆是，也成了一种民俗传说。当然现在没那么多说道儿了，什么也比不上机械和科学勘探，但在老矿工的思想里，这种民俗还是有一定市场的，人么？口耳相传，很多传言会被夸大神化，这咱们也不必深究。
言归正传，张富贵他们在这落后的军阀统治旧社会讨营生，科技也不行，自然会信这些东西，他们的矿口就有一直供养，很很壮硕的一直窑猪儿，上个月他和工友天刚擦亮就准备下矿上工，平时这货只要老张一准备，肯定早巴巴的钻出来，懒洋洋的先进去，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大肥耗子却吓的直发抖，不敢出窝。
平时这窑猪和老张关系最好，老张喝水吃饭，它都会跟在左右，尤其有一次，老张挖煤的时候有一毒蛇爬出，眼看就要咬到他脚脖子，千钧一发之际，被这大老鼠一口叼住了毒蛇脖颈，老张才能用铲子拍死凶物，不然一条腿恐怕是保不住。
从此以后，老张和窑猪儿那叫一个要好，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张米面，和他这张富贵倒也差不多意思，人有富贵，鼠有米面，都算个好彩头，老张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给它留着点。
可现在张米面的反常举动却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工人们都有迷信思想，一看窑猪老爷都吓的这德行了，这是极其不好的预兆，谁还敢下矿，那是一哄而散。
矿口就剩下了张富贵和张米面，一人一老鼠，人在矿井口愣神，老鼠窝在窝里哆嗦。
张富贵也不知道怎么办，掏出了随身的酒壶，对窝里说：“米面老兄弟，要不喝口？”
他平时也会给这窑猪点一些白酒，每次掏出来，这有些灵性的老鼠就会围着他转，他也不敢多给，怕给它喝死，会给他点一点点。
不过这次例外，人家连酒都不愿意喝，就在窝里哆嗦，张富贵心里也发了毛，这可是连毒蛇都不怕的大窑猪儿，今儿是怎么了？上面催着开工，要量啊，一天不干活他分红业绩都受影响，一家老小等着吃饭，他是本地人，赚的不少，可开销也大，村里还攀比成风，后赶咱那边80年代攀比三大件，谁家没有都会挨白眼，钱可不能少赚。
眼下组里人都跑没了，自己下井也出不来多少货，心里也打鼓，惦记今先歇了爱怎么着怎么着，老张定了定神，冲张米面拱手拜别，自回了家。
回了家，这一看就没上工，不上工就没工分，可挨了老婆一大顿的骂，加上这老哥的转述十分啰嗦，咱就不细说，反正是白眼没少翻，老张也挨不住，心下计较明天怎么也要下井，工期是一方面，这娘们没个好气吃饭都要得噎隔了，就是嗓子眼堵大疙瘩的意思，这可忒难受了，生不如死。
转天，老张早巴巴的换上了工服矿灯安全帽，说是安全帽，我估计也就是那种麻藤编的，他出了门，踌躇的奔着自己的矿口走，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别的工友今天会不会去。
无精打采的到了矿口天还没亮，已经有几个垂头丧气的工友在那冲着窑猪窝棚鞠躬作揖，老张知道这都是跟他一样，搪不了自己家里的母老虎，无奈来上工的，哀求窑猪老爷出动，好让自己今天能干活。
老张冲他们点了点头，往窝棚里看了看，小瓦罐里的食物被吃了一点，但张米面一改往日的机灵可爱，显得是那么无精打采，但比昨天好了点不那么发抖了。
老张冲那几个工友说：“看意思这是米面儿病了，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咱们该下井就下井，省的家里不愿意。”
几个工友战战兢兢的念叨：“组长，这病了也不是好兆头啊……我们也不敢贸然开工，不吉利啊。”
老张一看这几位垂头丧气的模样，为了提振士气，做了一他现在很后悔的决定，他决定冒险试一试。
没有窑猪探路的情况下直接下井，在这里并不常见，一般只有是自己矿口的老鼠出事了、病死了，新的还没请来，工期又要求的紧，才会有人铤而走险，大多也都没出什么事，但真出点意外，传的就会格外邪乎，给这保护神一般的老鼠更添上了神秘色彩。
一般不进去，但现下老娘们逼迫的紧，张富贵他又是个怕老婆的主儿，费劲巴拉的回家也是难受，加上工期定量确实紧张，这不算一般的时候，他一咬牙一跺脚喊道：“哥几个都是爷们，别怕这怕那的，人家窑猪老爷也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也要歇班对吧，现下米面儿身体有恙，不能再麻烦人家，咱也能自己来来，走，不怕的跟我下矿。”
几个工友看老张说的决绝，都是干力气活的，也有那么股子豪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组长都说这话了，平时大伙也一块在井地下卖命，算是过命交情，干活就干呗，也是互相点头，决定和老张一块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