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撞见
江慈回到住处没多久，朱内官就差人送了不少伤药来，好一番热情，使得江慈锦环两个颇觉受宠若惊，直到江慈再三确认自己并无大碍，他才松气儿离开，锦环则当是掌香大人体恤，感激涕零，江慈仅一笑罢之。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来龙去脉，封轻的香丸，到底是怎么回事？”锦环合紧了门窗，哪怕擦药时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忘了细问清楚。
江慈也没打算瞒着她，将发现叶青棠偷梁换柱后，又潜进淬香阁制香，最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把锦环听得瞠目结石，甚至她说完整个过程好一阵子，锦环都半张着嘴，震惊到失语。
“怎么了？”江慈抬脸看了她一眼，故意逗她，“吓到了？”
锦环摇摇头，这才收神：“怪不得你那会儿坚持要去见掌香大人，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可刚刚掌香大人不是在嘛，咱们为何不借机把这件事说出来，我看那赵承香如何解释！”
“证据。”
江慈有条不紊地把桌上的伤药一样样收好，冷静解释：“起先的确是一时冲动，想找掌香评断，可后来你也瞧见了，若不是今日有人恰好看见是叶青棠等先动的手，你我就要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可知为何？”
“因为……没证据？”锦环试探着问了一句。
江慈点头：“是的，没有证据。”
“若我们冒然把赵承香为封轻作弊的事说出来，上头自会索要证据，若无铁证，单凭你我一面之词，只怕根本撼动不了一个承香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便被当做乌龙一场，不进行追责，那赵承香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的。”
锦环听完，后知后觉地脊背发凉，满目钦羡地看向江慈：“妈呀，这般复杂，换做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只可惜这样一来，你入三等学列的事，多半是没指望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慈迟疑思虑：“倒是赵承香为此事被罚了俸，依我看这笔账多半会算在你我头上，那叶青棠……”
“听说她被那四十手板打得差点哭晕过去，结束时两个手都肿成了馒头一样高，可那位封小姐觉得她丢了自己的脸，竟半句没帮她说话，这会儿指不定自己躲在被子里哭呢，真是大快人心！”
锦环说起此事，激动地从榻上猛然坐起，刚包好的手掌不小心磕在柜角上，疼得直窜高，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没减：“那位总使大人可真是威风啊，我觉着竟连掌香大人都要让他几分，你瞧见了没，赵承香在他面前，就像猫儿见了虎似的，连头都不敢抬呢！”
“是啊，这宫里除了上头正儿八经，有头有脸的主子，估计没人不怕他吧。”
江慈露出一个略显嘲讽地笑来，忍着倦意起身：“锦环，我有一事……”
正琢磨着要如何同她开口时，锦环却哈欠连天地主动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江慈有些讶异：“你……没别的要问吗？”
回想一番，江慈才发觉锦环并未询问燕青将她叫走做了什么；得知她独去淬香阁时，没问钥匙的来路；就连这会儿知道她还要漏夜出门，也没问缘由……
“唔……不干我的事，我问那么多做什么？知道越多，想得越多，想得太多，可是要废脑子的！你今日如何护我，我都看在眼里，阿慈，我信你，我信你不会害我，至于旁的，我才懒得管呢，嘿嘿……”
锦环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榻上裹紧被子，宽心地闭眼睡觉，江慈欣然，忽然觉得锦环这丫头，性软胆小是真，实则远比看上去的要聪明许多。
还有不足十日便至除夕，这四时好的香方只怕不能再拖下去了，奈何此次首考并未入三等学列，不能名正言顺出入淬香阁，就连试香所用物材，也只能捡着白日里大家用剩下的残余和废料了。
江慈将谢家残余的香方塞进袖筒，借着雪夜无人，摸黑独往淬香阁，刚欲推门时，却意外见里面似有光亮，她还当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一看，确无看错。
即使今日比先前两次早来了两个时辰，可按例淬香阁傍晚便落锁下钥，学徒早已归寝，里面当不会有人才是，怎么会有人在呢？
“谁？”
里面的人十分警觉，烛火一晃，直接照到了前门处。
江慈一惊，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躲去侧面假石枯草后，秉着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那人也速速追出来，推门时那一阵“吱呀”声拉得老长，可见尤为小心，待提着灯烛晃了一圈也没瞧见异样和人影，方才立在门前舒了口气。
隔着草缝，江慈瞧不见那人样貌，只能隐约看个披着黑斗篷的背影身形，却觉十分熟悉……
许是被惊到，那人也没敢多留，折返回淬香阁内拿拎出了一个小包裹，慌里慌张地重新锁上门，用脚扫走门前落雪的足印，试图掩盖痕迹，不想正是这一举动，彻底将自己身份暴露在了江慈的眼前。
看着那双翠色绣百花纹样的官制女靴，江慈惊得双眸陡然一震，居然是她！
待她离开后许久，江慈都没缓过神，不知道在草里蹲了多久，脚都开始酥酥麻麻的疼，身上也冷得发颤，这才像是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江慈挪了一下身子，脚麻的厉害，咬着牙锤了几下，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猜着她大概不会再回来后，才从草里出来。
惊魂未定的她原准备赶紧离开，可没走两步，却疑心占上，大着胆转回去，开门入内，借着手里极其微弱的火折子将内里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终于发现了端倪……
烛火幽微，仍可见原盛装废弃残料的框篓内空无一物。
按照常理，当日留下的制香残品皆会统一归纳在此处，次日一早再由负责打扫淬香阁的宫人清理走，可这天还未亮，里面就什么都没了。
回到住处后，江慈翻来覆去，心中疑云丛生：赵承香若要制香，大可名正言顺地随时取料，何至于夜半偷偷去拿这些废料？除非她拿走这些，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