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心迹
“阿慈?”
伏凤时见她又走神儿了,轻声唤了一句。
随着天幕上最后一颗烟花落下,江慈才恍然回望,目中是一种说不明的情绪,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
“大人,我……”
江慈的眼神飘忽闪躲,紧张地连舌根儿都在发硬,总之是很难说出一副完整的话来。
伏凤时见此,忽而笑了:“你这样紧张做什么?我这么吓人?可我出门时特地叫人瞧过,没有哪里不妥当啊。”
见伏凤时主动玩笑,终于跟着放松了些,浅浅露出一个笑脸。
江慈笑了,伏凤时才安心:“阿慈,你知道吗,人人都说我是老师的义子,是未来御香宗的传人,说我伏凤时的制香天分,少有人及。却从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意什么,追求什么……”
“跟在老师身边,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携带,更不敢表露出任何不属于我身份的喜好,可有些东西装在心里久了,它就会满,就会溢出来,是你藏不住,也盖不掉的。”
“我以为我此生会一直这样,藏好心迹,立于这高台,寒来暑往,独看这样孤寂的月色,可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在那之前,我竟从未觉得冬日的炭火可以这样暖,也从未感受到独处时,无论添了多少的炭,夜晚还是冷的像冰。”
江慈忽然想到冬日时,他还总在淬香阁内与自己一同烤火,哪怕没什么事做,他也要守在炉边,静静看着自己作香,他说他怕冷,自己还天真的以为,他当真是为了剩下独自在屋内烧炭的银两,现在想来,只觉得既荒诞,又可笑。
“阿慈……”
伏凤时转过身,正视着她:“你真的不问问,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是谁吗?”
江慈心头一紧,那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可她知道,这层纸一旦捅破,她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伏凤时,她从未想过这些,更从来不敢揣测伏凤时的心意,但此时扪心自问,就真的一点也没杂念吗?
或许是有的吧。
在他漏夜踏雪而来,牵着她一步一滑前去制香时;他顶着风雪前来,在淬香阁的那些夜晚,对她耐心指导,倾囊相授时;他撑着伞,匆匆把冻伤的她接回去,给她温柔擦药时;他疾风策马,及时出现在被遗在城外,孤身无助时;还有,今晚他送这满天烟火,作为只属于她一人的生辰贺礼时……
若是没有半点的心动,那是假的。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算不算的上喜欢,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唯有满心惶然,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扼着她的喉咙,把她往后扯,她害怕听到答案,更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想要用尽办法去逃避。
“大人,时候不早了,我……我先走了……”
江慈近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出去老远,才似想到什么,回身一如往常般,对着黑暗之中,他的方向,匆匆行了个礼:“多谢大人的生辰贺礼,大人费心了。”
望着江慈慌不择路,弃他而去的背影,伏凤时眸子力的光也一点点散了,与这这未曾引灯的高台融为一体,再没了半点光亮。
耳畔除了一阵阵干凛的夜风刮过耳畔,别无它声。
伏凤时松下肩,独倚在凭栏上,自嘲般地笑了笑。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喜欢的姑娘,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回去的路上灯盏稀疏,江慈跌跌撞撞,不敢做片刻停留,直至跑到高台下,伏凤时所及的视线范围之外,她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半分也安静不下来。
胸口似蓄着一团浊气,令她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哪怕已经跑到了寝处门前,就在双手要推开门的瞬间,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般,毅然决然地收回手,转头往侍香局外跑去……
江慈喘着粗气跑到宫门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宫。
守卫将她拦下,告诉她即便是陛下赐她随时进出皇宫的特权,可此刻为宵禁,她并不能随意进出,若要出去,只有等卯时,宫门开时,方能出去。
守卫还以为她会离开,没想到她就蹲靠在宫墙一边,着了魔似的,要等着卯时。
轮番值守的几个守卫大哥看不下去了,凑过来搭话:“江司办,你这是有急事?”
江慈木讷摇摇头:“不急,但是就想出去。”
……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对不住了江司办,咱们也得按宫规办事,要不你先回去等等?在这蹲着……多不好的……”
“那我走远点。”
江慈正要起身,一个脸熟的守卫摆摆手:“得得得,姑娘想在这等着,就在此处吧,这里还避风些。”
“江司办若是早来片刻就好了,您和总使大人关系不错,他的车驾才刚刚出宫,你顺路搭了就是。”
“你说什么?燕大人的车驾刚走?”江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两个守卫。
守卫道:“是啊,大人已经多日没进宫了,今日不知有什么急事,晌午后进宫,方才刚出宫。”
江慈怔愣之余,心里没由头的升腾起丝丝遗憾,原来这一日,他也在宫里,可她居然半点没有听到消息。
等着开宫门的这两个时辰,江慈心中一直忐忑,燕青兀然进宫,又悄无声息的出宫,是前朝的事有了进展,还是更加糟糕了?
那抑制多日想要出宫前去监察司的冲动,终于在今晚,莫名其妙地达到了顶峰,哪怕她不见燕青,也想找红影问问,到底是怎么了。
两个守卫见江慈缩在宫墙脚下,蹲在那抱着双膝,时不时被夜风吹的打个哆嗦,竟也跟着盼卯时快些来。
日出前后最是冷困,两个守卫都忍不住打瞌睡了,可江慈还瞪着眼,望着那正一点点放亮的天际,没有半点睡意,她只想时辰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大概是江慈第一次在皇城之内看到日出,她撑着已经麻木的双腿,龇牙咧嘴地扶着宫墙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