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何为人心
燕青从不在乎别人误会他,诬陷他,可他没办法不在意小丰看他时,那陌生而又惊恐的目光。
“我……我要杀了你,你是凶手!我杀了你!我爹爹是瞎了眼了,才把你当做好人!你这个朝廷的走狗,杀千刀的宦官!你把爹爹还给我,把阿春还给我!”
兆丰几近崩溃地望着他哭道:“你找我是为了把我也杀了吗?你动手啊!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我爹爹报仇!”
吴老板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误会,尽管已经做了准备,还是不忍看,借口出去守着。
燕青就站在那,任由那尖锐的刀匕,结结实实插在血皮肉血水顺着他的手指,吧嗒吧嗒滴进地上的泥里。
月光太暗,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那字字锥心的话,让他的身子好像被一双巨大的手给紧紧抓着,无法动弹。
“小丰!杀你全家的不是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江慈听不下去了,急着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小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你走!我不相信,我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我们只是一群讨饭的,平日里靠着乞讨,捡旁人不要的吃食度日,即便是这样了,难道还对别人有什么威胁吗?爹爹教我们不偷不抢,从不做害人的事,我们有什么错?都是你,都是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刚刚就有机会。”
燕青看着那手臂上的刀,不气反笑:“小丰,你没想杀我。”
“你胡说,你胡说!我要杀了你!”
燕青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猛然将匕首从伤口处拔下来,顺带溅出了一杆鲜血,而后将那血淋淋的凶器递给小丰,语气平静:“若你真认为我是杀人凶手,我再给你次机会。”
“大人!”
江慈想说什么,却被燕青阻止了。
燕青注视着小丰的眼睛不说话,那样子既像教唆,又像鼓励。
江慈觉得他真是疯了。
小丰浑身发抖,几次咬牙,猛地夺过那匕首,颤抖指向燕青:“我问你,你是不是监察司总使?”
“是。”
“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我爹爹他们,现在……现在还想来杀我!”
“不是。”
小丰懵了,他明明看见那群人穿着监察司的官服,与那日在府衙前偷偷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眨眼的功夫,没人知道小丰在脑子里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可比起燕青回答,他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和他真正身份的事实。
“啊啊啊——”
小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握紧匕首,闭着眼朝燕青刺去。
“小丰不要!!”
江慈刚要阻拦,却见那再刀尖燕青的胸口前,猛然停住了。
燕青仍是没有躲避半分,看着身前这把抖若筛糠的刀子,莫名笑了。
小丰还是没能下去手,他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不相信平日里对他们百般照顾,坚持数年如一日给他们送去吃食用度的人,会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仅存的理智,让小丰望向燕青那张再熟悉不的脸时,联想到的不是血腥,不是人命,而是燕朝这几年不遇的寒冬,他们都以为会死在这个冬天,是眼前这个人,冒着大雪给他们送来炭火,冬衣。
爹爹说,冬天再冷没关系,只要人心是暖的。
可人心真的是暖的吗?小丰不知道,也看不透,他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事,他只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江慈还惊魂未定,小丰早已丢盔卸甲,崩溃地坐在地上啜泣。
他恨凶手的残忍,恨燕青的欺骗,更恨自己的软弱。
“小丰,小丰!”
江慈赶紧跑过去把他抱住,紧紧地抱着,任由他如何挣扎也不肯松开:“你听姐姐说,不管你信不信,你愿不愿意相信,大人和我都不会害你,你想想,要是大人想杀你,何必要废这力气!你把他给刺伤了,他可怪你?”
小丰愣住了,渐渐放弃挣扎,缩在江慈的怀里哭到颤抖:“江慈姐姐,我爹爹没了,我再也没有家人了,我现在真的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了……”
“不是,不是的小丰!你有姐姐呢……”
江慈一面掉眼泪一面安慰:“姐姐比你还小的时候,家人就全都没了,孤苦无依这许多年,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以后,以后你当姐姐的家人,我就是你姐姐,可好?”
小丰泪眼婆娑地望向江慈:“真的吗?”
江慈使劲儿点头:“真的,真的……”
小丰的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了些,可他还是不愿意跟燕青走,燕青见在此耽搁的时间久了,有些不安。
江慈也忙劝:“小丰,有什么误会,跟姐姐回去,姐姐给你说清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安全,那群凶手还在找你呢,不能被他们发现……”
江慈一句话还没说完,院外已经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大人,快走!!大……”
随着门外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小丰被吓地赶紧爬起来躲在江慈身后,江慈也惊了:“吴老板!”
燕青眉心一紧,下意识拔出无相剑来,护在江慈和兆丰身前。
院门被人破开,一群黑衣人涌入院中。
江慈往院外一看,吴老板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么巧,燕大人也在?”
黑衣人首领蒙着面,背着手跨进院子。
燕青冷睨他:“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老兆那些人的命,我会一一问他讨。”
黑衣人笑了:“大人放心,这可是陵都,我们哪敢伤你啊,大人想走随时都可以,只不过……大人得把身后的娃娃留下。”
“若本官不应呢?”
“燕大人,你就别逞能了,你受了伤,还带着两个累赘,敌不过咱们。你若想指望红影和那群监察卫,就更不要奢望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带着咱们七扭八拐,找到了这么个地方,你的那群护卫,早就被我们给支开引走了。”
黑衣人顿了顿,自信道:“没办法,我们也不想伤大人,可若大人执意不交出人来,就算他们很快就要找过来,咱们也能保证,在红影带人赶到前,院子里只有三具尸体。”
江慈瞠目看向燕青,他若不受伤还好,伤处刚好是持剑的右手,万一真像那人说的那样,只怕三人已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