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长路太短
夜阑人静，星火稀朗，宫城内是少有的一片宁静。
江慈蹲靠在值房外的廊下，百无聊赖用树枝刮着脚下砖缝里的泥，耳畔是沙沙的夜风拂梢声，还有浅浅的虫鸣。
小内监成济不在，江慈记得他上次说的话，现在是特殊时候，又是晚上，不敢擅去值房内等，只好在这里消磨时间，时不时地听到风吹草动，就赶紧抬头往月台上瞧，可每次都不是燕青。
到后面，江慈等得开始犯困，对那月台上的响动已经失了敏感，手上的树枝被戳断了一根又一根，最新扒拉来的这一截，也戳不动了，就这么软趴趴地吊在她手上，她自己则歪着脑袋，靠着廊柱开始打瞌睡，连逐渐向来走来的脚步声也没听清。
燕青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脚下一圈儿断成数截的树枝，有点好笑，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无聊。
“起来。”
燕青用官靴在她鞋边踢了踢。
江慈一个激灵，睁开红彤彤的眼睛，囫囵往上看去，哈欠连天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刚想站起来，只起到一半时，双腿就像是被什么钳住了，顿时一片酥麻，疼得她一咧嘴，倒吸口冷气，下意识地抓住了燕青的手臂，整个人挂倒在了他身上：“嘶……疼疼疼，麻了麻了……”
燕青长眉轻皱，一副嫌弃的模样伸过那条被她抓着的胳膊，单用这一只手，牢牢把她抓好：“你到底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
江慈委屈地想哭：“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腿麻了……”
燕青叹了口气，耐心等着她一瘸一拐地缓好，才淡淡甩手：“松开。”
“哦。”
江慈乖乖放手，跟着他往外走，走到明心殿前，还假模假样地咳了咳声，当着那群守卫和宫人面上行礼：“总使大人，太后娘娘有令，让您早些回宁寿宫伺候，别误了关宫门的时辰，天黑路远，特差奴婢来引个路。”
燕青尴尬之色显而易见，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至于吗？
奈何江慈非要走这个过场，燕青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她演戏，敷衍拱拱手：“知道了。”
走出明心殿后，燕青才抖了抖衣袍问：“是太后娘娘想见本官，还是你想？”
“咳咳，都……都有……”
江慈心虚地摸了摸脖根儿，声音小的很。
燕青余光看向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怎么，担心本官明日一去不回，今天来与我送行，见最后一面？”
尽管明知是他调侃，口气也是云淡风轻，可江慈心里还是莫名不舒服了一下，笑不出来。
“大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江慈的脸色沉了几分，不知是因为他所言不悦，还是过于提心吊胆。
燕青没说话，等着江慈继续。
“我去过监察司了，红影让我转告大人，明日想法子传证，那个叫大山的已经送了口，他的证词对大人有利。”江慈一五一十地说。
燕青还是那副面无波澜，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控的样子，平声应下：“知道了。”
寂夜的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淡淡绘在宫道上，偶有一两簇探头出来的枝娅，叠影在上面，像是一副好看的画。
两人同往宁寿宫去，却没再说话，江慈憋了半晌，憋不住了，偷偷瞥了燕青一眼：“大人，明日我能……”
“不能。”
燕青不用她开口，就猜出她心里的道道，斩钉截铁地拒绝。
江慈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三司会审的确不是小事，她这样的身份如何去得？她能做的，就只有等，等着一切结束，等着消息正常传来。
许是感受到江慈的情绪变化，燕青难得主动寻了个话茬：“今日去封氏香行，进展如何？”
“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就等着过两日去同散户签契了。”
江慈想起白日里的事，有一搭无一搭同燕青叹着：“只是没想到，掌香大人居然也觉得……那些散户不重要，甚至还想依着封家那些无理的条件，迁就了她们。我本以为伏大人的原则底线，同我是一样的……”
“算了，许是我太敏感了，伏大人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换个角度来说，若不是我侥幸借了封轻为铺垫，长远来看，伏大人想要息事宁人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我自己给他下了非黑即白的认定，人家可从未如此表明过立场……”
江慈把心头那点郁结说出来，像是自我开解一般，忽然就觉得明朗了不少，再回头时，才想起来自己是说给燕青听的，而他此刻却是一脸阴云。
江慈的自言自语立刻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戳了下他的官服：“大人，你……你怎么啦？”
燕青泱泱侧眼：“你和他一起出去的？”
……
江慈还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又戳了这位爷的肺管子，不想他的关注点从来不在自己那些啰里啰嗦的话上。
“是啊……”江慈不确定他在想什么，尾音拉得有些长。
“你们一整日都待在一起？”
江慈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是啊，侍香局就只调派了一辆马车出宫，我自然要与伏大人同去同归了。”
“还同去同归？呵……”
夜色渐浓，江慈看不清燕青眉眼间的神色，却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一股凉意，冷得她身子打了个颤，好像有一把冰凉的，冒着寒光的刀正抵在她的喉咙上。
江慈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在燕青刚要开口说下一句的时候，严谨地解释道：“也不算是一天都在一起，从檀记出来后，去了春归坊，我在封氏香行同封掌柜周旋舌战了好几个时辰，伏大人在外面等着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后，我又去了监察司，对了，红影姐姐还埋怨你，根本不关系监察司来着！”
江慈不自知的谨慎，算是无形中救了她自己一条小命，燕青这才淡淡敛回神色，语气恢复了冷冰冰：“你这是在同本官报备么？”
江慈费解地看着他：“不是你要问的吗？”
燕青想了想，好像也是。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到了宁寿宫前，江慈从前还觉得从明心殿到宁寿宫的路有些远，可今日怎么好像眨眨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