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伟大,无需多言
在韩羽的计划里,孙承宗将粮食运回来以后,必定会遭到内阁的弹劾。
届时,他只需要解释一番,就算内阁弹劾孙承宗的罪名再大,他也能保证孙承宗的安全。
为此,他甚至早就想好了与内阁如何争锋相对,内阁弹劾孙承宗欺君惘上,韩羽就言道满朝文武贪腐成风,所以他与孙承宗故意隐瞒了这批粮食。
毕竟这么大一批粮食运回京城,天知道满朝文武上下齐手会分掉多少?
内阁若是反驳韩羽一派胡言,韩羽就拿之前的捐款说事儿。
满朝文武的年俸白纸黑字写在那里,但个个却都是腰缠万贯,不是贪腐是什么?
如此,他既能挡住内阁的进攻,又能让崇祯知晓满朝文武的黑暗,从而对孙承宗予以从轻发落,甚至不必发落,还会因此番赈济城外灾民,而立功。
可韩羽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件事。
那就是孙承宗自己的意愿。
孙承宗想要韩羽出手相助吗?
孙承宗想要继续为大明呕心沥血吗?
孙承宗心里的坚守,还会继续存在吗?
其他事,韩羽都能想到,唯独这件事他想不到,他也不可能想到。
因为孙承宗之于崇祯,无异于当年胡宗宪之于嘉靖。
他们为大明朝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却唯独没有为自己奉献。
即便蒙受冤屈,他们也依然选择承受。
“陛下!”
“孙老有功于社稷,朝廷岂能忘恩负义!”
韩羽急了,短暂的思考已经不足以让他想出合适合理的词汇。
听到这话的周延儒当即喝到:
“韩羽!”
“你放肆!”
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可以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唯独不能用在皇帝身上。
只是此刻的崇祯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孙承宗问道:
“孙老,此事你当真要一力承担么?”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孙承宗,你真的要赴死以谏?
其实崇祯心里明白,孙承宗之所以请死,原因很简单,就是在死谏。
孙承宗想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崇祯,如今的朝廷已经崩坏到何种地步,让崇祯这个皇帝能够幡然醒悟,下定决心力挽狂澜。
死谏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热血刚烈的事,再加上死谏之人和被谏之人都对对方的目的心知肚明,这件事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刚猛起来。
崇祯明白,只要孙承宗一死,他的这个朝廷必定发生地震。
而他身为皇帝,在此如此地震中到底是选择固守,还是重建,就成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所以他想知道孙承宗是不是真要死谏。
“臣身为辽东总督,此事自当一力承担,还请陛下明鉴。”
跪在地上的孙承宗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孙老!”
“你闭嘴!”
耳听韩羽还想为自己辩驳,孙承宗忽的一声厉喝道: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而已,轮得到你来指挥老夫?”
“老夫在蓟辽与皇太极激战时,你他娘还在玩泥巴!”
孙承宗用最刚劲的言词,承担了最沉重的责任。
韩羽的眼眶忽的一下子湿润了,他看着地上孙承宗模糊的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急得泪水长流。
而这时,周延儒却讥笑道:
“孙老还真是大义凛然,都到这时候了还要护着他,你可知你承担了此责,他难道还能免责?”
“你们在辽东行事,如此目无王法,欺君惘上......”
“你又算什么东西?”
不待周延儒说完,孙承宗忽的抬起头,饱经风霜的眼眶里迸射出两道锋利的光芒。
“老夫也是东阁大学士,虽未入阁参政,但却总督辽东,你一个小小的阁员,也配在老夫面前发号施令?”
“老夫这辈子在辽东杀的敌人,加起来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话到这里,孙承宗微微一顿,而后转头看向崇祯道:
“陛下,此事由老夫一人而起,也因由老夫一人而终,牵涉无辜,殃及池鱼非臣之所愿,还请陛下明鉴。”
伟大,无需多言。
此时此刻,孙承宗就像是一个光芒万丈的雕塑,只立在原地,却给人无比震撼的观感,只让人止不住的惊叹。
而周延儒被他一番厉喝,嗓子眼里堵着的那些刚才想说的话,却硬是吐不出来,如鲠在喉,一时只难受得跳脚。
韩羽急忙看向崇祯,不住的摇头。
可崇祯此刻却已然心神俱静,脸色恢复如常,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他的眼中再无任何羁绊与感受,只有无边无际的一片荒野,等着他去探索。
“陛下!”
韩羽见状,猛然一惊道:
“孙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而且故意隐瞒粮食之事,实乃事出有因,陛下听我解释啊!”
“朕为何要听你解释?”
崇祯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万分。
这一瞬,韩羽的心凉了半截,整个人如中雷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满眼皆是惊愕与骇然。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隐瞒粮食一事乃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他也已经认罪伏法,你还想解释什么?为一个欺君惘上之徒狡辩?”
“你这个镇北侯的爵位还想不想要了?!”
崇祯一字一句的喝斥着,一代帝王的威严与霸气,在此刻显露无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孙承宗再度拜道,声音洪亮,好似钟鸣。
周延儒听到这话,脸上笑意再度忍不住,一双阴翳的眸子里尽是得意。
解决了孙承宗,韩羽便折断了一边翅膀。
这对他而言,对整个东林党而言,都是伟大的胜利!
“拟旨!”
“孙承宗欺君犯上,罪无可恕,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陛下!”
崇祯的话音还没落下,韩羽立时出言,可他的声音刚刚出口,便看到崇祯投来的“要吃人”一般的目光。
“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恪守你的本分!”
说完,数个锦衣卫从御书房外冲了进来,架起孙承宗便朝外面走去。
韩羽回头一看,只见孙承宗忽的朝着自己笑了。
他那满脸风霜的脸上的笑意,充满了满足与惬意,骄傲眼神更是将这份笑意渲染到了机制,只给人一种“死得其所”的感觉。
“哈哈哈哈!”
御书房外,孙承宗的笑声终于响起。
他释怀和解脱的笑声如同一根根尖刺,狠狠插入韩羽的心脏。
韩羽忍不住的浑身颤抖,紧握的双拳已然指节发白,钻心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原本英俊的脸颊上满是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