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搞什么名堂
韩羽在通读的明史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真相。
好人未必是忠臣,坏人未必就是奸臣。
历史往往总以非常奇怪的方式将那些曾经发生过,日后或许还会发生的事给人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而后让人不由去揣测和深思,从而摸索其中的规律与道理。
但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英雄很有可能是懦夫,能臣很有可能是奸臣。
规律?
规律就是在人性和道德面前任何看得见,看不见,摸得着,摸不着的一切,都可以被彻底击碎。
老狐狸钱谦益就充分诠释了这一点。
流芳千古的钱谦益看上去是个好人,但他未必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忠臣,家产多,会赚钱(会贪污),经常出没于花红柳绿之巷,流连忘返于烟花酒气之所,六十多岁还娶了名妓柳如是。
大明眼看就要灭亡,说是要学一学春秋大家楚原,跳河殉国,但走到河边一看,水太冷,又不跳了。
投降清朝后,清朝官员前来拜访,看过他家以后也不由发出那句名震千古的感叹:你家真大。
那些清朝官员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和韩羽进入钱府时,脸上表情一模一样。
钱谦益能称之为标准意义上的忠臣?
显然不能。
若说他这般贪污受贿都能称之为忠臣,那么温体仁就是千古第一清流。
而从他与韩羽的这番对话也不难看出一点,那就是对于当官,他是渴望的。
可他的这种渴望是凌驾于国家大义之上的,仅存在于他个人得失的左右缝隙之中。
若能满足他的个人需求,那这个官他自然要当。
可若是不能,那这个官不当也罢。
所谓权力,不过是满足他个人需求的一种手段。
但崇祯和韩羽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他。
因为崇祯和韩羽都知道,正是因为钱谦益对个人得失极为看重,所以由他出面与东林党周旋,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韩羽此番前来拜访,钱谦益其实心里也清楚,崇祯的旨意虽然还在路上,可韩羽的到来,却无疑是提前将这份旨意带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韩羽就相当于是崇祯的代表,韩羽说的话就相当于是崇祯说的话。
尽管他并不知道韩羽身上有崇祯的金牌,可他仍旧如此笃定。
韩羽腹诽他一句老狐狸,可不就是这样吗?
再确定了他会接受崇祯的起复,重新出山为官后,韩羽接着就将崇祯的意思,转达给了他。
东林党已经到了再不治理,就无法治理的地步。
此番让他出山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他这个曾经的东林党党魁,代替皇帝来治理东林党。
这一点,从刚才韩羽说的话里,其实已经有所提及,而钱谦益本身也已经了然。
只是围绕这个问题,钱谦益又犯起难来。
“老夫本是东林党魁,如今却要老夫出山治理东林之事,内阁会同意吗?”
“虽说周大人曾与老夫有些嫌隙,可毕竟时过境迁,往事不可追,老夫若此时再与他为敌,朝政混乱势必影响天下生民,实非老夫之所愿啊。”
老狐狸的特点就在于,又当又立。
权,我要。
事,我不一定给你办。
毕竟人家周延儒现在是内阁首辅,万一看我不顺眼,直接像对付钱龙锡那样,把我也给关进天牢里,那我不是只有等死?
你要我当个吉祥物,给我权力,让我自谋生路,那我可以理解,且十分愿意出手。
可你要我刀尖舔血,与人搏命,那不是咒我死?
吴三桂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直接拔出刀来。
他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钱谦益钱老,居然是这般模样。
哪有一点好人样儿啊?
这特么不一活脱脱的狡猾鼠辈吗?
他急忙转头看向的韩羽。
他原本以为韩羽也跟他一样想法,对眼前的钱谦益大失所望。
可当他看到韩羽脸上那副云淡风轻,不以为然的表情时,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至少此时此刻,他猜错了。
只见韩羽若无其事的言道:
“东林一日不治,朝政一日不清。”
“陛下意欲委任钱老以重任,此番信任,可是连小侯也未曾有之。”
“还望钱老莫要辜负圣恩啊。”
皇帝圣旨,你难道还敢抗命?
“陛下圣恩,如山之重,老夫自是不敢抗命。”
“然则东林之事,牵扯极广,上有内阁首辅坐台,下有江南士子歌赋。”
“老夫纵有三头六臂,恐也难担此大任。”
钱谦益再已经明确答应了接受崇祯的起复圣旨后,仍是对对付东林一事,充满了抗拒。
卖命是不可能卖命的,这辈子他都不可能为崇祯卖命。
毕竟上过一次当的他,如果再上一次同样的当,岂非贻笑大方?
甜言蜜语再好听,那也要在夜里付出代价。
娼妓尚且如此,遑论官员乎?
韩羽不动声色的应声道:
“那钱老就不想一雪前耻么?”
此言一出,一旁的吴三桂立时正襟危坐。
因为他知道,此番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如果说韩羽前面与钱谦益的一番拉扯,仅限于出山为官,授以权柄等政治因素的考量。
那么此时此刻,就完全进入了钱谦益最为在意的个人得失环节。
想当初钱谦益被温体仁和周延儒联手赶出朝廷,那是何其狼狈?
一生要强的钱谦益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可是六十岁仍能纳妾柳如是的狠人啊!
韩羽这一手,可算是正中钱谦益的要穴,霎时间将他定在了原地。
闻听此言,钱谦益端起茶盏,缓缓送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吹嘘一番后,这才送入嘴里。
他的脸上不见任何波澜,一脸的风平浪静,唯有一双清隽的眼睛里,忽的浮现出一抹冷意。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可钱谦益这十之八九的不如意,就像是一根尖刺,始终扎在他的心窝上。
这些年的卧薪尝胆,这些年的表面功夫,这些年的恣肆风流,其实都不过是在掩饰这些不如意。
事到如今,旧事重提,他的心里仍旧久久不能平静。
一雪前耻。
如此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像是一座大山般,狠狠的压在了他的心头。
“侯爷觉得,我应该一雪前耻么?”
良久以后,他放下手中茶盏,好整以暇的看着韩羽问道。
韩羽微微一笑,淡淡道:
“这就要看钱老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话到这里,韩羽忽的停住,目光直视钱谦益。
两人相视片刻,皆“哈哈”大笑起来。
直让一旁的吴三桂满脸问号。
“搞什么名堂?”
“不是,你们俩笑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