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土地乃百姓生存之根本
从苏州出发，不过七日，韩羽便抵达了镇江。
已然升任江南七省总督的陈奇瑜在总督府招待了韩羽，食物不尽丰盛，茶酒不够名贵，只有三三两两个青菜，以及一壶陈奇瑜从家乡带来的山西汾酒。
饶是韩羽见状也不由愕然问道：
“你这总督怎么过得如此简朴？朝廷没给你发俸禄吗？”
陈奇瑜虽是刚刚升任的七省总督，可他之前便已是江西布政使升任的两江总督，朝廷的俸禄或不能让他养活一大家子人，可养活他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即便俸禄再少，也不至于沦落到每吨只有青菜下饭的地步吧？
闻声，陈奇瑜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一如既往的神色冷淡道：
“回侯爷的话，今年朝廷刚刚清退了两江官员所侵占的百姓田产，两江总督府衙门的开销成了个窟窿，下官只好将俸禄先行垫上，待得日后衙门内有进账，再行清算。”
以前赵肃贞统领两江总督府的时候，总督府内自然是不愁吃不愁穿，日日笙歌，日日美酒。
可如今赵肃贞人头已经落地，两江官员在清退完所侵占的田产后，尽皆被朝廷罢官免职，如今的两江总督府穷得可谓揭不开锅。
若不是陈奇瑜用自己的俸禄垫付着，只怕总督府衙门的差役早就回家种田去了。
毕竟现在两江地界上的百姓都有了自己的田产，不但能解决温饱，甚至还有结余，养家糊口不在话下。
听闻此言，饶是吴三桂也不由对陈奇瑜肃然起敬道：
“陈总督此番义举，实在是我大明官员的典范。”
“若我大明朝所有官员都如总督这般，贪腐之风，何能盛行至此？”
陈奇瑜的廉洁，在大明朝可谓是出了名的。
想当初赵肃贞主持两江事务时，他这个江西布政使硬是没贪一点，对于手下官员送来的贺礼，向来也是严词拒绝，说不收就是不收。
便是赵肃贞也拿他没办法。
大明朝上上下下如此之多的官员，若都能有他这般觉悟，大明何愁不兴啊？
“既受皇恩，自当以命事君，此乃下官本职，无关义举。”
对于吴三桂的称赞，陈奇瑜并未反应强烈，只仍是若无其事的淡淡道。
见状，吴三桂点点头，不再多言。
经过几次接触，吴三桂也清楚，陈奇瑜就是这样一个冷面的人，无论是在韩羽面前，还是在袁崇焕面前，一向如此。
若要他有什么大的反应，除非是天塌了。
不然他只怕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面孔。
这也是他之前做到江西布政使便再没有往上升的原因。
毕竟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官场中，又有谁能够忍受陈奇瑜这般冷面之人呢？
“陛下交代你的事，在办了吗？”
这时，韩羽浅尝了一口汾酒后，顿时被这酒的甘醇所吸引，忍不住多喝了两口，随后问道。
陈奇瑜点点头道：
“与当初两江的情况一致，下官已经下令清查七省官员所侵占的百姓田产，待得查明后，便会让他们一一清退。”
“只是侯爷有所不知，即便如此，下官以为江南七省的状况也不会有太大的转变。”
“哦？说说看。”
韩羽十分好奇的看着陈奇瑜。
只听陈奇瑜缓缓道：
“以浙江与江西为例，清退百姓田产之事已经过去半年，可那些退还给百姓的田产，大多数都被当地的士绅豪门所兼并，他们有钱有势，官员尚且有朝廷的制度管理，他们却无需顾虑朝廷，大肆购买土地。”
“长此以往下去，江南各省的田产虽说都可以退还给百姓，可最终却还是会流入这些士绅豪门的手中。”
大明的土地制度乃是私有制，也就是百姓拥有土地的买卖权。
土地兼并的情况到如今成为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很大原因就在于此。
百姓拥有土地买卖权，无论丰收年还是减产年，士绅豪门都能找到理由和借口购买百姓的土地。
百姓毕竟是胳膊，如何拧得过这些大腿？那自然是不想卖也得卖。
不少地方更是出现了强取豪夺的现象，若百姓宁死不松口，宁死不签契约，那他们便直接杀人灭口，只留下一个独苗，不卖也得卖。
而失去了土地的百姓想要养活自己一家人，便只能给这些士绅豪门充当佃户。
朝廷的赋税仍旧由他们来缴纳，但土地却已经成为别人的。
若是遇上灾荒年月，百姓颗粒无收，除了造反，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陈奇瑜的这一番话，让韩羽意识到了改变土地制度的迫切性。
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现象，那即便他花再大的力气整顿吏治，清退田产，也无济于事。
因为官商勾结在大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官员们虽清退了田产，可这些田产始终会回到士绅豪门的手中，而这些人再将从这些田产中获得的利益上缴给官员，最终形成闭环。
换言之，官员清退了田产，但又没有完全清退。
他韩羽整顿了吏治，但也没有完全整顿。
土地兼并的现象仍是不绝，大明底层百姓的负担便一日如同泰山及身，压得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之前韩羽还想着改变大明税赋的主体结构，可现在看来，若是不能先对土地制度进行改革，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土地乃是百姓生存的根本，士绅兼并了土地后不用纳税，倒是没有土地的百姓承担着严苛的税赋，长此以往，江南必乱。”
陈奇瑜第一次面露忧心之色。
因为他身上肩负这江南七省的安定，一旦江南七省出现问题，朝廷第一个那他开刀。
韩羽闻声点头道：
“确然如此。”
随后他又想了想道：
“放心吧，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待得朝廷内的事一结束，我马上就向陛下建议，进行土地制度改革以及推行士绅豪门一体纳税的国政。”
“在这之前，你要确保江南七省的安定，不能出现一丁点儿乱子，能做到吗？”
陈奇瑜想也不想的点头道：
“侯爷都这样说了，下官岂敢做不到？”
“便是拼了下官这条命，下官也定会稳定住江南七省的局势。”
说着，陈奇瑜端起酒杯，朝着韩羽一饮而尽。
随后，韩羽又与陈奇瑜进行了细节上的讨论，从江南七省官员清退田产，到由陈奇瑜这个总督出面，暂时遏制士绅豪门对百姓土地的兼并，再到韩羽利用钱谦益回朝之事，给江南七省的士绅豪门以警告。
总而言之一句话，稳定江南局势，乃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