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着眼看世界
周延儒是聪明的。
他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明知道崇祯这个皇帝乃是与韩羽同一阵营的，所以从韩羽“诬陷”他开始，就放弃了抵抗，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叛乱，最终被崇祯斩首在午门外。
他在天牢里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想到韩羽是从何时开始与崇祯结党的，从韩羽回到京城，开始接手朝政之事。
从那时候开始，韩羽便在一步步的计划着与崇祯结党，让崇祯一步步的与韩羽统一阵线，最终形成了一个权势无限大的权力集团，既然控制着皇权，又控制着兵权。
所以他明白他的失败乃是必然。
也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最后的辩论中，他才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论，而是暗示韩羽跟他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暗示韩羽最终的下场会与他一样。
因为当年，他也是和崇祯结党，才赶走了钱谦益。
如今的韩羽，跟当年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在于，他当年不敢做的那些事，韩羽敢做，而且敢让崇祯亲自来做。
比如，土地改革。
“唐太宗言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可他始终未能将百姓的权力放大，反而让世家大族的权力逐渐渗透进国家核心权力集团，最终导致安史之乱，大唐盛世一去不返。”
“陛下想要中兴大明，依靠这帮人显然是不成的，即便强如当年的张居正张阁老，也未能扭转乾坤，遑论如今的这帮人？”
“土地改革的最终目的便是削弱这帮人的影响力，从而提高百姓对国家权力的影响力，只有百姓安居乐业，朝政才能清明，也只有百姓富足康裕，国家才能繁荣昌盛。”
“这帮人剥削了百姓两千年，是时候到头了，再如此下去，等待我们的便不再是所谓的民怨沸腾，而是他国的船坚炮利。”
韩羽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可这样的道理显然是不够能彻底说服崇祯的。
崇祯闻声点头道：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还不够。”
“你继续说，说到足够说服朕为止。”
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是一件关系到整个大明安宁的事，一旦搞不好，那就是由下而上的乱子，他当然要心服口服才能下定决心去做。
韩羽听罢，不由闭上眼睛思考了良久。
好一阵后，他才睁眼开口道：
“陛下可知自京城往西万里之外是何处？”
“大不列颠王国？”
崇祯曾在广东布政使上奏的奏疏中看到过这个国家的名字。
韩羽点点头道：
“四百年前，大不列颠王国改写了国家宪章和组成了议会，等同于我们如今的内阁，只是他们的内阁成员多达上百名，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限制皇帝权，和朝廷大臣的政治权力。”
“而从此刻开始，五十年后，大不列颠王国将改写历史，皇帝和议会将会签署权利法案，皇帝将永永远远与百姓共治天下。”
“由此，再过一百多年，他们便会率先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生产力呈指数上升，劳动力得到释放，国家工业水平领先全世界，从而踏上征服全世界的道路。”
“换言之，从此刻开始，我大明朝只有两百年的时间，要完成他们近五百年完成的历史进程。”
从1215五年的大宪章到1733年，五百年的岁月呼啸而过。
西方世界纷纷崛起，唯有东方大国仍在闭关锁国。
土地改革看上去只是一次有关土地使用性质的改革，但实际上却是影响整个大明命运的重要改措施。
然而崇祯却很好奇地看着韩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能征服全世界？”
在韩羽的这番话里，崇祯不明白的有很多，但唯独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最后这一段话。
他不相信仅仅通过与百姓共治天下，就能够让一个国家征服全世界。
“陛下以为葡萄牙，西班牙人的舰队如何？”
“自然是船坚炮利，我朝望尘莫及。”
崇祯毫不犹豫的言道。
韩羽点点头道：
“是了。”
“但如果臣告诉陛下，在往后的一百年里，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舰队连大不列颠王国的影子都摸不到呢？”
“什么？”
饶是崇祯听到这话也不由狠狠一惊。
然而韩羽还没说完，只听韩羽继续道：
“陛下问臣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臣可以告诉陛下，臣在上次前往辽东时，曾与登莱巡抚孙元化进行过深谈，他是亲自到葡萄牙人的舰队里学习参观过的，而这些事，便是他从葡萄牙人嘴里得知的。”
“葡萄牙人之所以抢先周游世界，抢占地盘，便是想赶在大不列颠征服世界前，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大明如今的澳门香港已经被葡萄人和西班牙人所占领，未来南海之上还将驶来荷兰人的舰队，以及大不列颠王国的舰队。”
“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让国力得到质的飞跃，那么等待我们的便是无尽的炮火以及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最终成为他们的殖民地，成为他们掠夺财富的根据地。”
“陛下以为与民共治天下只是一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将牵涉和影响的乃是我大明朝的国力，也是未来我们与西方各国抗衡斗争的基础。”
两百年时间，弹指而已。
西方各国已经快了大明一步，若大明不能迎头赶上，结局自然惨痛。
听得韩羽此言，崇祯第一次对西方各国世界有了一定了解。
他自然明白韩羽这番话的意思，也知道了土地改革并非一件小事。
但正因为如此大事，他才犹豫不决。
毕竟西方世界会不会侵占大明他现在还不能肯定，可一旦进行韩羽所言的土地改革，大明的士绅阶层定然会奋起反击。
这样一来，大明岂非又要陷入内乱之中？
“陛下，且不言如此改革乃是对百姓有利，百姓会不会跟随这些士绅作乱。”
“即便百姓受到蛊惑或者威胁，不得不跟随这些百姓作乱也无关紧要。”
韩羽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可崇祯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罕见的冷漠。
崇祯问道：
“何解？”
只听他道：
“如今内乱已定，外患既平，倘若这帮人非要何朝廷作对，非要与陛下作对，那陛下还留着他们干什么？继续吸我大明朝的血么？”
此言一出，饶是崇祯听罢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韩羽此言，无疑于发动史上最大规模的清洗运动，而且清洗的还是延续了两千年的士绅阶层。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