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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克燕京,漫天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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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吃败仗的消息并没有马上传到金军大营。他们还在写国书并送回北宋使者。按照金军规划,由于之前宋朝屡屡违约,西京和山后诸州都不准备还给宋朝。营平滦三州是更早的刘仁恭父子交给契丹的,也不会交还。北宋为了山前六州,必须每年付给金国岁币五十万。金军从山西回北方时,北宋必须提供方便,借给金军道路。山前六州的汉人归属于北宋,其余各族人以及所有物资都属于金国。

这些条件被写在国书里,交给金国使者撒卢母、李靖、王度剌,与北宋使节一同送回。

但就在北宋使节准备离境时,金军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北宋使节只能回去一个,另一个必须留在金军大营作为人质,以防止宋军占领燕京之后,守住各个关口将金军拒之门外。

马扩请求留下做人质,赵良嗣与金国使者一同回去。马扩成了金军进入燕京城的最佳见证人。

事实上,偷偷请金军进攻燕京的,还是宋朝的童贯和蔡攸。由于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夺回燕京,他们秘密派遣一个叫王环的人从太行山的飞狐陉去往金军营地,请求阿骨打出兵攻燕京。

阿骨打即将出兵时,也恰是金国使臣到达宋廷的时刻。于是,在军事和外交两条线上,宋金都在做着激烈的争夺。

在外交上,赵良嗣与金国使者于十一月初三从金军营地出发,十一月二十一到了汴京。十一月二十五,宋徽宗接见了金使。之所以推迟接见,很可能是因为金国的要求让北宋难堪,皇帝在商量对策。

金使已经和宰相王黼吵了起来,王黼还想争取一下,将西京和营平滦三州拿回,但金使说这样简直没法谈,双方分歧太大,只是白白地往返。

王黼认为,当初宋朝认定要获得燕云十六州所有土地,才答应给金国那么多岁币。如果无法获得全部州县,岁币也应当相应减少。

到后来,宋徽宗比王黼开通一些,决定将西京问题搁置,也不减少岁币,但希望金国也能退让一步,把营平滦三州还给北宋。西京至少还有个雁门关可以对峙,营平滦三州就在华北腹地、燕山之南,显然更加危险。

但金使强调,这三个州金国要用来做关口,不可能让出来。

到最后,金国没有再做出任何退让,宋徽宗却在国书中做了如下让步:第一,西京和山后诸州别做讨论,意味着已经无法收回了;第二,燕京的非汉人、各种物资,金军可以取用,北宋只要土地,但具体怎么执行,还需要讨论;第三,岁币不减,照常支付。但宋徽宗仍然希望获得营平滦三州,既然这超出了使者的许诺范围,就请送给金国皇帝定夺。

在国书上,宋徽宗又耍了小花样,声称辽国再次派人来投降,但北宋为了与金国的信誉没有应允。但这样的花样恐怕只能增加讽刺色彩而已。事实上,辽国的确到金国去递降书了,九月二十七,萧太后就曾派人去金国投降,被拒绝了。赵良嗣上一次出使,在金国的营地还碰到了辽国的使者,国相蒲结奴当着赵良嗣的面对辽国使者说:我们已经把你们的南京许给了北宋,回去告诉你们的太后,不要再和北宋打仗了,免得百姓涂炭。

十二月初三,宋徽宗叫赵良嗣、周武仲担任使者,与金使一并离开。出发前,他还念念不忘营平滦三州,告诉赵良嗣要跟金国算经济账,这三个州物产不丰富,但防御开支大,就算拿在手里也是入不敷出。三州的产出无非是一些桑麻之类,如果金国看重,不妨在岁币上再加五万匹绢、五万两银,算是给金国的补偿。

使者离开汴京三天后,即十二月初六,金国占领燕京。留在金国军营的马扩做下了最生动的记载。

金军是在十二月初一经过妫州和儒州的,初五到达居庸关时,辽军已经弃关逃走,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关口。

马扩与阿骨打一起行军,阿骨打在路上还不忘调侃宋人。他对马扩说:“契丹国土我已经取走了十分之九,剩下燕京的一分土地,我已经让兵马从三面都围困住了,只留下一面让宋军进攻。可北宋怎么就拿不下来?一开始听说你们已经过了卢沟河,进了燕京,我还挺高兴。燕京是南国故地,你们拿回去,分界完毕,我们就回去享受太平。不想都统刘延庆一夜之间就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扩只能回答,由于留在金军营地,他对后来的事并不清楚。不过兵家进退是常事,就算一时失败,后面还有胜算。

阿骨打很好奇北宋皇帝对刘延庆会怎么处理。马扩认为如果刘延庆真的失败,就算官再大,也要军法处置。

但可惜的是,马扩说错了。刘延庆虽然暂时贬官,但随后仍然担任镇海军节度使,并没有受到什么军法处置。

十二月初六,金军进入居庸关,摆好军阵。阿骨打与完颜宗干的兵马面向南方,其余军马在其他三面竖起大旗。粘罕以下将官穿着盔甲分列两行,东西向相对而立。阿骨打把马扩找到跟前,问他:“燕京是许给北宋的,城内的汉人归北宋,其余的归金国。我现在差人入城招降,你敢一起去劝降汉人吗?”

马扩跃跃欲试。但到了晚上,萧太后在萧干的护送下逃走了。与此同时,有消息传来,宋军听说萧太后逃走,又开始行动起来想攻城。阿骨打大怒,马扩反而劝他,这座城反正是要还给北宋的,谁先谁后并不影响。阿骨打才又消了气。事后,宋军也没有进一步行动。

第二天金军进兵时,辽国还想抵抗,但阿骨打宣谕城内,只要投降,不杀一人。城内抵抗的决心就随风而散了。

辽国大臣们集体走出丹凤门,来到城外的一座足球场(球场)内,阿骨打穿着军服接受了朝拜,众人高呼万岁。辽臣等待着他的降罪,但他却说:“我看到城头上大炮的遮盖都没有解开,这表明辽国无意抵抗。”于是赦免了所有的辽国官员。

从马扩的记述中可以看出,虽然宋金双方由于沟通不畅,误解不断,加上各自防范之心很强,但阿骨打基本上遵守了宋金的海上之盟,一心想将燕京还给北宋。同时,阿骨打也不是嗜杀之人,对辽国的降将懂得宽大处理。

就在进入燕京的当天,阿骨打把马扩放回,派了五百骑兵护送,还把辽国抓获的北宋将官胡德章送还。在临出发时,粘罕元帅还派人捎来口信,请马扩转达,童贯曾许诺给他数头水牛,现在是时候找十头水牛送过来了。马扩是在友好的气氛中与金国人分手的。

金人对马扩的友好,源自他们对一个勇士的尊重,但对赵良嗣他们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马扩虽然表现得像个勇士,但与金人谈判时却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反而是赵良嗣每一次都兢兢业业据理力争,试图为北宋多争取一些利益。

赵良嗣十二月初三离开汴京,由于路途已经大幅缩短,他十二月十五就到达了金军的营帐。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争取营平滦三州。另外,既然是金人打下了燕京,如何移交,如何保证金人得到燕京的物资和非汉族居民,都是需要具体商讨的。

赵良嗣还没有到达,就注定要扮演恶人的角色,只是这个恶人毫无权力,不仅要受到金人的指责,还会受到北宋皇帝的埋怨。

在会见时,赵良嗣刚刚提到希望金国将营平滦三州交给北宋,阿骨打就愀然作色表示:“如果你们非要谈营平滦三州,那就连燕京都不给你们了!”

谈判不欢而散,赵良嗣想谈其余问题,都找不到人了。四天后,阿骨打叫人把已经写好的国书交给赵良嗣,派人和他一同回去。赵良嗣这才看到金人已经做了安排,对于取燕京的补偿是这样的:既然北宋无力靠自己的力量夺回燕京,那么土地可以收回,但燕京土地产生的租税却必须留给金国。

至此,北宋想依靠金人收复燕京,所付出的代价已经显而易见了。最初双方约定的是夹攻,但是金人不过燕山界,由宋军收复;后来宋军吃了败仗,金人收复了燕京,这已经不是夹攻了,金军已经不需要遵守协定。在这种局势下,金国仍然愿意交还燕京,这已经占据了道德优势。但力气不是白出的,自然需要犒劳一下。

只是这个犒劳太大了,所谓燕京的租税,类似于金人收取赎城费。不过赎城费是一次性支付的,但租税却要一直支付,直到宋朝灭亡。

由于无法与金人谈判,赵良嗣与金国使者李靖、王度剌等回到北宋。这次出使显得极其屈辱,不仅西京丢了,营平滦三州也无法拿回,还多了一项燕京的租税。

宣和五年正月初一,赵良嗣和金使回到了国门。与赵良嗣一起来的,还有被金人释放的马扩。马扩在童贯处做了停留,等赵良嗣回来后,被童贯一并送回了首都汴京。

赵良嗣带回的消息让宋徽宗君臣感到意外。我们可以看一下宋金和议的流变,最初,宋徽宗指望金人归还燕云十六州(包括营平滦三州),北宋支付的代价是把辽国的岁币转给金国,这的确是好事。但随后发现金国只愿意交还燕京六州,不包括西京,更不包括营平滦三州。宋徽宗经过思想斗争,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但金国突然之间又加码了,要求燕京六州的财产、非汉族人口都必须交给金国。宋徽宗试图接受这个条件,但请求金国将营平滦三州作为补偿赐给北宋。金人不仅不给营平滦三州,又提出新要求,要北宋把燕京的租税都给金国。

这层层加码,让宋徽宗感到不舒服。

但如果站在金国的立场上看,这也不是不可理解。金国始终没有答应将营平滦三州交给北宋,金国到底有没有答应交还西京,也是值得怀疑的。可能只是双方信息沟通的误会,让宋徽宗误以为包括了西京。按照约定,燕京应该由北宋自己拿回,可实际上北宋没有能力,只好由金国代劳。如果当初金国不与北宋结盟,那么所有这一切都毫无争议地属于金国。既然结盟给金国带来了这么多麻烦,那么多收一点酬劳费也是无可厚非的。

赵良嗣原本指望立大功,却把北宋拖入了越来越深的泥潭。不过,与赵良嗣一同出使的马扩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他在与宰相王黼谈话时,将这种不断退让答应金国要求的做法称为“无策”,连“下策”都算不上。这样下去会让金国越来越看不起,层层加码,即便求来了土地也守不住。更好的做法是,哪怕少拿回一些土地,也要厉兵秣马,把土地守住。因为未来金国一定会进攻北宋的,现在已经不是获得土地的问题,而是守住国家的危急时刻。

宋徽宗与大臣谈过之后,仍然决定答应金人的要求,把燕京的租税交给金国。但是,他提议,把每年的租税变成固定金额的岁币,也就是在原来议定的五十万之外,再增加一定的比例。到底增加多少合适?宋徽宗心目中合适的数字是每年十万,最多二十万。加上原来的五十万,北宋向金国的进贡每年将为六十万到七十万。

金国使臣李靖一看宋徽宗这么好说话,立刻要求北宋先把去年的岁币付掉。王黼认为去年北宋还没有获得土地,不应该付岁币。但皇帝禁不住使臣的请求,松口同意了。于是,北宋又增加了一笔五十万的支出。

金国使臣大获全胜后,宋徽宗派遣赵良嗣、周武仲、马扩三人再次前往金国,这一次要商议的是具体的租税额度。

正月初五,使者们离开汴京。正月二十五,赵良嗣、马扩等人来到了燕京西南一处废寺中。金国的将领们在城南纷纷占据了最好的馆舍,却把宋使放在了废寺里,架个帐篷给他们住。

与赵良嗣谈判的主要是兀室。兀室告诉赵良嗣等人,宋徽宗提议以每年十万作为燕京租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连一个大县都赎不回去。

兀室拿出准备好的两张纸,一张上写着两百年前的租税总额,每年四十万贯铜钱,但两百年后,燕京的租税已经增加到了四百万贯。另一张上写着除了正规税赋之外的其他杂税,为六百万贯。就算只按照六百万贯计算,宋徽宗许诺的十万银绢也过于渺小了。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辽国的岁币是以银和绢来支付的,每年二十万两银和三十万匹绢,而老百姓的税是以铜钱支付,合六百万贯铜钱。在宋代,一两银大约相当于一贯铜钱,因此,六百万贯大约相当于六百万两。

兀室的说法让赵良嗣和马扩大吃一惊,他们据理力争。第二天,兀室传来阿骨打最后的定夺:每年增加岁币一百万贯铜钱(西京问题不谈)。这一百万贯可以折纳成其他物资支付,但价值上不应低于一百万贯。同时,金国虽然将燕京归还,但是从关外到关内的两个关口榆关(今山海关)和松亭关(燕京通往辽中京的要道)必须保留在金国手中。这意味着宋徽宗原来以为只需要每年二十万两银加三十万匹绢就可以买回燕京,现在要多花一百万贯铜钱,相当于增加了一百万两白银!让金人帮助攻打燕京的代价太大了!

赵良嗣不敢决定,只能再次要求请示宋徽宗。第二天,阿骨打送别宋使时,强调一百万贯不可更改,哪怕想变一点,就不要再派使臣来了。

从赵良嗣和马扩的经历,似乎可以判断,索要租税上最积极的是急于表现的兀室。阿骨打最初可能并没有想到能够从北宋要到这么多钱,但宋徽宗的一次次软弱,让他意识到,只要继续强硬,就能够获得更多的好处。兀室的算计、宋使的配合,让阿骨打也变得越来越强硬,也让北宋变得越来越尴尬。

由于阿骨打要在二月初十离开燕京,北宋使节只有十几天时间回去与宋徽宗商量。赵良嗣和马扩决定留在雄州,派快马将金国的国书送给宋徽宗。他们就在雄州等待回信。

二月初六,皇帝的回信到了:听从金国的要求。

但皇帝在给赵良嗣的信中,仍然想争取一下山后诸州和西京,如果争取不到,就别做一段商议(即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