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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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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金国使节杨天吉、王汭、撒卢母再次来到了皇帝的宫廷,要求以黄河为界重新划定两国彊界。宋钦宗终于吓怕了,没了别的选择,只好仓促答应下来。

但接下来,双方在到底谁当割地使的问题上发生了剧烈争执。金国使节认为,上一次宋钦宗同意割让三镇,派遣了张邦昌和路允迪作为割地使,前往三镇通知交割,但这两人级别不够,他们的官阶都是临时提拔的,没有足够的威望,到了城外喊不开门,守将也不听从。他们希望这一次皇帝一定要派更加亲信的人,喊得开门才行。

但对北宋官员来说,不是谁够有威望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当使者。使者已经成了一项高危职业,特别这次出使必定留下千古骂名。事后,人们不会记得是宋钦宗被迫割让黄河以北土地,只会记得是谁充当了割地使,当了金人的帮凶。几乎整个官僚系统中的官员都不愿意出面。

唯一愿意接受任务的是陈过庭,他认为“主忧臣辱”,既然事已至此,就只好面对。其余重臣中,唐恪、冯澥不说话,耿南仲表示自己太老了,不能承受舟车之劳,聂昌以养亲为借口推辞。

皇帝下令奖赏忠贞的陈过庭,赏赐他不用当割地使,而是派遣聂昌和耿南仲两人前往。在朝廷中,耿南仲是最大的主和派之一,几乎破坏了主战派的所有努力,此时皇帝派他前往,也可以看作一种特殊的奖赏。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趟非常危险的行程。由于社会底层对皇帝和金军的怨恨已经爆发出来,想要交割黄河以北,不管是什么样的亲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耿南仲跟随金人王汭北上,主持在河北地区的交割,但到达卫州时,当地人要把金国使节杀掉,王汭连忙逃走,耿南仲也跟着逃脱了。耿南仲逃到了康王所在的相州,避免了死亡的命运。

聂昌就没有这么走运了。闰十一月十五,聂昌来到了绛州城下,要求守城官军投降,向金人交割城池,被拒绝了。聂昌拿着诏书坐在筐里登上了城墙,向官军展示诏书,表示自己是真的割地使。钤辖赵子清毫不犹豫杀掉聂昌,挖掉他的眼睛,将他煮了。

靖康元年十一月二十四,北宋首都汴京迎来了第二次围城危机,金国东路军元帅斡离不率领兵马在一年之内再次来到了开封城下。

数天前的十一月十五,根据梅执礼的建议,宋钦宗已经下达了清野诏书,他甚至专门任命梅执礼担任河东、北京、京畿清野使。根据诏书命令,几个地区的人民都拖家带口离开乡村,进入城市。北宋一时人心惶惶,还有人趁火打劫,发生了不少抢劫事件,官方捕杀了三百多人,才恢复了一点秩序。后来清野进行到十一月十九,宋钦宗突然又取消了清野诏,这一来一回之间,金军已经来到了。

而在十一月十七,传闻金军侦察兵已经渡河了,执政大臣们都不敢相信,于是殿前司派出一个叫作马纲的人前去侦察。十一月十九夜间二更,马纲回报金人果然渡河了,可是大臣们仍然不敢相信,又派出使臣刘词带领三百兵马从封丘门出去探查。十一月二十,刘词派人回报:他们到达陈桥(也就是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所在)时遭到了敌人的袭击。这证明敌人真的来到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汴京城外一个叫作刘家寺的地方还放着五百多门大炮,没有收入城中。按照朝廷的规划,原本要在秋天举行一次大阅兵,阅兵的场所就在城东北五里的刘家寺。皇帝派人往刘家寺运送了大量的炮,等待阅兵时使用。

金军来了,阅兵自然举行不成,朝廷的各个部门开始为这些炮到底该谁负责而吵架。既然是大炮,就该由兵部负责,可是兵部说,大炮属于枢密院,应该由枢密院负责运入城内。枢密院又说,炮不属于我,但它自有所属。原来这些炮不是由外廷运过去的,而是由属于皇帝内廷一个叫作军器监的衙门运过去的;这个衙门的主管官员刚刚因罪去职,群龙无首,就没有人管炮的事儿了。

既然没人管,总要分配一个衙门负责。于是想让掌管守御的京城所收炮,京城所却推给了兵部下属的驾部,驾部又推给了同属于兵部的库部。库部还没有来得及推脱,金人已经到了城下。

北宋官员众多,其实有许多官员愿意做事,但由于制度的制约,许多人闲着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幕幕荒谬场景出现。其中有的人痛心疾首,有的人只是以看热闹的心态调侃着这架笨拙的官僚机器。比如,著作郎胡处晦就干脆写了一首长诗嘲讽这种乱象,引得人们纷纷传唱:

天边客子未归来,玉关九门何窄塞。大臣裂地过沙场,铁骑凭河又驰突。官呼点兵催上门,居民衮衮闾巷奔。请和讳战坐受缚,乌用仓促徒纷纷。黄河一千八百里,沙寒树长险难恃;官军观望敌如烟,筏上胡儿履平地。大臣持禄坐庙堂,小臣血奏交明光;胡儿笑呼一弹指,公卿状如鹿与獐。明明大汉亦有臣,谁谓举国空无人。贾生绝口休长恸,用者不才才不用。

十一月二十四,斡离不的东路大军再次来到。他们原本还会驻扎在去年的驻地牟驼冈,但自从他们离开后,皇帝派人掘开了汴河,将牟驼冈四周淹没成了烂泥地。金军只好另外寻找地方。正好刘家寺有许多大炮,斡离不把刘家寺当作他的指挥中心,将大炮尽数占有,并掉转炮口,对准了城内。

斡离不来到时,北宋汴京城的防卫到底准备得怎样了呢?

种师道接替了李纲,他听说太原和真定都已经丢失,建议皇帝经过西京到长安去避难,被拒绝后,他向位于邓州的南道总管,以及位于长安的陕西制置司发出了勤王令,让他们尽快赶到汴京。

但种师道随后就死了。之后,主张和平的唐恪、耿南仲、聂昌等人认为,既然要议和,就必须表现出诚意,如果军队太多,只会激怒金人。再说,如果几十万军队都跑到首都,到底怎么供养他们都是大问题。当时,军队的哗变已经屡见不鲜,比如滑州本来是个坚固的城市,连金人都选择暂时避开,却因为哗变,守将被杀死了。

本来,南道总管张叔夜和山西制置司钱盖已经召集兵马在路上了,又被聂昌等人拦了回去。张叔夜的军队回到了房州、安州、复州等地,陕西军马更是回到了遥远的秦凤路和熙河路。等金人真的来到时,汴京周围几乎看不到勤王军马的身影。

好在张叔夜是个聪明人,宋钦宗一看不好,传给他一个手札,他立刻搜集了三万人又赶来了。他赶在金军扎营之前的十一月二十二到达了汴京,一路上还与遇到的敌人交战,歼灭了数百人。张叔夜从南薰门进入首都,参与了汴京保卫战。

此外,位于长安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范致虚也派兵勤王。由于事发突然,他派前锋部队先行,并抽出另一军去保卫先帝的陵墓,自己也在赶来。

除了这两支军队之外,剩下的就要靠首都原来的防御力量了。但是,与金人在北方交战的过程中,首都的卫戍部队大部分已经被派到河北和山西的前线,且被金军击溃了,剩下的军队人数不仅不多,战斗力也不强。这些兵马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七万人,大部分是弓手。

负责防御的殿前司只好将这七万人分成了几部分。第一部分,分出一万人作为预备队,这一万人又分成前后左右中五军,其中前军驻扎在顺天门(西城墙靠南的城门),左军、中军驻扎在五岳观(在南城墙内东侧,南薰门和陈州门之间),这三军由姚友仲统领;右军驻扎上清宫(内城旧宋门内),后军驻扎封丘门(北城墙东数第二门),由辛康宗统领。

第二部分,剩下的五万七千人负责守卫城墙,分属于四壁守御。其中东壁守御孙觌,西壁守御安扶,南壁守御李擢,北壁守御邵溥。

在任命官员时,皇帝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宋朝特色。四壁守御官任命完毕,他又任命了总体负责的官员,其中孙傅担任都提举,是总负责人,王宗濋担任副职的都统制,刘延庆、范琼两人则负责协调四壁守御。

三天后,皇帝又任命四壁提举官四人,担任四壁守御的副手。东壁提举辛永宗,南壁提举高材,西壁提举张㧑,北壁提举刘衍。又设立了守御司,孙傅改为守御使,王宗濋为守御副使,郭仲荀、卢益为提举守御司十办公事,也就是守御司的办事员。

这官制已经够复杂了,但皇帝还嫌不够,又任命刘延庆为提举四壁,刘韐是他的副手。于是又加了一层官职。但这还不够,每壁又从文武官员或者宗室中选择一人作为同提举,每一个城门从宗室中选择一人担任司启闭,可以称为门插官。另外,每个门又有不知道多少弹压统制,以防止出现的混乱。

有人以南城墙为例,统计过能够对南城墙进行指挥的宋朝官员,其中掌管四壁的都守御是孙傅,提举有李擢、郭仲荀、乔师中,统制有王燮、姚友仲,统制官有高材、范琼、何庆彦、石可宝、李湜,其余临时派遣的统制、统领官不下十几个。每一个统制下有三四个使臣、四五十个效用。每一个使臣每天的工资是八百文到一贯,效用三百文到五百文,充斥着官员的门生故吏。还有来镀金的朝廷权贵及内侍们,不参与打仗,却参与抢功。

官员多了,士兵太少显然是不行的。除了正规军,朝廷又招募了不少杂牌军。京城里应试的武举人、太学生里的主战派,都被皇帝临时授予官职参与守城。士兵则是从城内平民中选择,找那些习过武的,编入部队,派往前线。

金军到来后还没有开始进攻,汴京城内反倒先乱作一团。十一月二十五,京城的十一个城门,包括南薰门、陈水门、固子门、万胜门、西水门、封丘门等,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底是谁纵火,已经无法查证了,很可能是城内趁火打劫的人。

大火发生后,引起了城内官员的恐慌,于是一场大规模搜捕奸细的运动就此展开。同时朝廷禁止百姓登城,搜捕时也连累了不少无辜。这场搜捕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一批勇武的群氓将太尉辛康宗杀掉。直到将为首的五人抓起来腰斩了,才平定了民乱。由于军队不够,皇帝还得借助这些人的帮助,只好又废除了百姓不许上城的命令,同时又开始招募那些市井闲人参军。

招募市井人士的职责交给了两个宰执级官员。其中宰相何㮚负责招募各种奇门遁甲人士,建立了一支叫作“奇兵”的部队;枢密院孙傅招募忠义人士。在他们的招募下,大量的商人、无业游民、能人异士都加入了宋军。这些人中最著名的一位叫作郭京,他声称可以撒豆成兵,遁形。他投入到何㮚帐下,引得人们一片欢呼,仿佛看到了救星。

到了十一月二十七,金军发动了第一次袭击,攻击的地点是东城墙的汴河下水门通津门(也叫东水门)。在第一次汴京保卫战时,金军由于驻扎在西北方,所以主攻点放在了北城墙和西城墙,这两个地点没有太多薄弱环节。守军最怕的是东城墙,这里的新宋门外有一个叫作樊家冈的地方,护城河比较狭窄,是城防最薄弱的地方。但第一次汴京保卫战金军放过了东城墙,对南城墙也没有太多骚扰,甚至南城墙的城门一直在开放,人们还可以进进出出。

第二次汴京保卫战,由于斡离不驻扎在了东北方,他第一次攻城就选在了东城墙,这就让城内官员更恐慌了。

不过第一次进攻并没有取得进展,范琼击退了敌军,焚烧了金军的营地,进攻暂时被搁置了。

闰十一月初一,金军再次攻打广济河的下水门善利门,统制姚友仲率领一千五百神臂弓前去援助,再次将金军击退。

到这时,虽然进攻地点有变化,但金军的进攻和宋人的防守仍然是按照第一次围城战的套路进行,只要皇帝下决心防御,汴京围城战仍然有可能以城门坚守和勤王军的到来为结局。

但就在这时,一个与第一次战争完全不同的因素出现了,并且将成为决定整个战争走向的关键,它不仅使得宋军守城的难度加大,也让宋钦宗和他的大臣们从心理上彻底崩溃:粘罕的西路军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