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内科医生的童年

曹钟樑住在校南路六号的那栋老洋房里，走进他家，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两把藤椅，藤椅之间摆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杯泡好的热茶，香气氤氲。茶几下层，堆放着可供随时翻阅的书报，而旁边的书桌、书架上，堆满了中英文书籍。曹钟樑，医学大专家，他的名字被庄重地印在了大学医科学生的教科书上。此外，他的头衔有：全国内科学会理事、全国传染病学会副会长、中华医学会四川分会会长、四川省科协副主席……

对于这些头衔，他总说：“我只是一名内科医生，其他的头衔，都不重要。”

再看看他，灰白的头发，红润的脸膛，说话底气很足，思路清晰，记忆力特好……这是七十六岁的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他好像登上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在一棵盘虬古松下小憩，回眸眺望走过的道路——那峰回路转，那危崖耸峙，那浊雾障目，那云开日出……一切都化作粲然一笑。

他说：“我想把我一生的经验和教训告诉后人，也许对他们是有用的。”

江津县是长江上游一块富庶之地，也是有名的酿酒之乡。这里出美酒，也出名人，有声名赫赫的聂荣臻元帅，有名噪一时的大诗人——《婉容词》的作者吴芳吉。除了这一武一文两位名人，在科技界，最杰出的便是曹钟樑教授了。

曹钟樑出生于小商人之家。一岁那年，他的母亲死于肺结核。父亲远在成都经商，大姐接替母亲照看可怜的小弟。一年后，大姐出嫁，又把他交给长兄长嫂。三年后，长嫂病逝，刚满五岁的曹钟樑又由幺叔幺婶抚养。

童年，在曹钟樑的记忆里是清明节飘飞的纸钱，是阴风惨惨的灵堂，还有大人们的唏嘘不已和荒草丛中的座座新坟。等他稍微懂事了，他便掰起指头算起来：妈妈，死于肺结核；大姐、二姐，死于肺结核；嫂嫂，死于高热病伤寒……

人的生命怎么如此脆弱？有什么办法与病魔搏斗，与死神抗争呢？读中学时，曹钟樑便下定决心学医。朦胧中，他已经意识到“要扶人先强己”，只有自己学到一身过硬的医术，才能为病人解除痛苦。

自幼失母，根绝了曹钟樑的依赖心理，他养成了自己动手的好习惯。六岁起，他便帮助婶婶做些跑腿送信之类的杂事。读小学，上中学，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他把考学目标定在当时全国最著名的北京协和医学院。

1927年，曹钟樑中学毕业，由于当时正值战乱，水路不通，出不了夔门，他便到成都报考华西协合大学。

十七岁，他背上行李卷，登上慢如蜗牛的长途汽车，走向烟尘滚滚的人生。父亲望着他瘦削的身影，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谚语：无娘儿，天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