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告别·有些成长注定带着遗憾（5）

当生活露出残酷的面庞

生活的真实容貌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说得清楚，反正不是你我看到的那般简单。

在徐志摩去世之后，一直困扰着陆小曼的就是经济问题。想不到曾经挥金如土的名媛，也有为了柴米油盐而头疼的一天。

过去，不管遇到了什么问题，她都会想到她的丈夫，想到她的依靠。现在她没有了依靠，真成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怜女子。

徐志摩去世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强撑着身体，开始想谋生的办法。身边的朋友能够帮忙的并不是很多，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继续下去。

陆小曼努力了一两个月后，生活费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衣食住行有必需的开销，最大的问题还是她生病了，需要吃药，这是花销中最大的部分。

陆小曼又开始变得消极、灰心、厌世。

朋友胡适发现了这个问题，知道如果她的生活一直没有着落，真的有些可怜，作为老大哥，他必须安顿好她的生活。

于是，胡适亲自去见徐父，并且说服了他。徐父答应每月给陆小曼300元生活费。

但徐父提出一个要求，必须在每月的20号才能取钱。陆小曼对这一限制有看法，她觉得这样十分不方便。她要胡适再去说情，让徐父不加限制，她想什么时候取钱就什么时候去取，但徐父没有同意。

陆小曼从小就体弱多病，常年需要服用药物，生活十分艰难。

最难过的是，她活在了对徐志摩深深的思念中。徐志摩走后，陆小曼过得生不如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她有时甚至会想，或许死亡能够让她和徐志摩重逢。

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陆小曼只能靠着自己内心的信念活下去。

她希望远在天国的徐志摩能够看见她的努力和进步，更重要的是，她要让徐志摩知道，她一直深爱着他，只是再没有机会让徐志摩看到她的真心。

在停止了一切喧闹的社交活动之后，陆小曼突然发现，她的生活却更加充实了。

她每天都要学习作画、读诗，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感觉就像徐志摩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徐志摩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小曼能够远离喧闹的社交生活，潜心钻研绘画，成为一个出色的人。现在，陆小曼努力践行徐志摩的希望，想让他走得安心一些。其实，她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情深义重的人。

在生活的折磨下，陆小曼开始变得憔悴，渐渐老去，风华不再，但她过上了更充实的生活。

这便是生活真实的面目——残酷又温暖。

永别是成熟的代价

在徐志摩去世一个月后，邵洵美向陆小曼约稿，请她为徐志摩的遗作《云游》写序。

陆小曼答应了，可当她真正提起笔时，心中思绪良多，不知道如何下笔。

以前，徐志摩让她写序，她只会对着他撒娇，最后，他也只得笑着说：“好了，好了，太太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去歇着罢！回头又要头痛了。”

她写道：

我写了半天也不知道胡诌了些什么，头早已晕了，手也发抖了，心也痛了，可是没有人来掷我的笔了。四周只是寂静，房中只闻嘀嗒的钟声，再没有志摩的“好了，好了”的声音了。写到此地，不由我阵阵地心酸，人生的变态真叫人难以捉摸，一眨眼，一皱眉，一切都可以大翻身。我再也想不到我的生命道上还有这一幕悲惨的剧。人生太奇怪了。

兜兜转转，走了一圈，回到原地，只是再没有那个人来心疼她了。

以前徐志摩在的时候，逼迫她写，她怎么都写不出来；现在，徐志摩走了，她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说出来。可他已经不在了，陆小曼说的话，他再也听不见了。

1933年，陆小曼整理了徐志摩在1926～1927年写的《眉轩碎语》，并发表在《时代画报》上。

1936年，她又整理了她与徐志摩的来往书信，出版了《爱眉小札》。

这些书信记录了她与徐志摩热恋时说过的情话，同时也记录了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艰辛与痛苦。可以说，它们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让世人看到了徐志摩丰富的情感世界。虽然是夫妻二人的悄悄话，但为了让大家看到徐志摩的才华和诗意，陆小曼愿意将一切公开发表。

整理文稿，自然也是劳心费神的事，可是，陆小曼甘之如饴。

徐志摩离开后，他生前的诸多好友对陆小曼口诛笔伐，把这场意外归咎于她。一时间，一些她曾经热情招待、宴请过的好友，都因这场意外与她断绝了往来。

徐志摩去世了，她才是最难过的人，却还被朋友们这样对待。但她已经不想再辩白，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人生的路，回不了头，她只想沉下心，为徐志摩多做点事情。

一个月后，她写下了《哭摩》，在一声声忏悔与表白中，明确了自己将来的路：

我现在不顾一切往着这满是荆棘的道路上走去，去寻一点真实的发展，你不是常怨我跟你几年没有受着一些你的诗意的陶熔么？我也实在惭愧，真也辜负你一片至诚的心了。我本来一百个放心，以为有你永久在我身边，还怕将来没有一个成功么？

谁知现在我只得独自奋斗，再不能得你一些相助了，可是我若能单独撞出一条光明的大路，也不负你爱我的心了，愿你的灵魂在冥冥中给我一点勇气，让我在这生命的道上不感受到孤立的恐慌。

我现在很决心地答应你，从此再不张着眼睛做梦躺在床上乱讲，病魔也得最后与它决斗一下，不是它生便是我倒，我一定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虽然我头顶只见乌云，地下满是黑影，可是我还记得你常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个人决不能让悲观的慢性病侵蚀人的精神，同厌世的恶质染黑人的血液。我此后决不再病，我只叫我的心从此麻木，不再问世界有恋情，人们有欢娱。我早打发我的心，我的灵魂去追随你的左右，像一朵水莲花拥扶着你往白云深处去缭绕，决不回头偷看尘间的作为，留下我的躯壳同生命来奋斗。

到战胜的那一天，我盼你带着悠悠的乐声从一团彩云里脚踏莲花瓣来接我同去永久相守，过吾们理想中的岁月。

徐志摩走了，陆小曼也彻底蜕变了。或许冥冥之中，这也是徐志摩对她的指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