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缄默·半生素衣守流年（4）

时间之外无遗憾

人有时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里，孤独与黑暗，才是常相伴的挚友。

陆小曼是幸运的，即便身处人生的低谷，也总有一些朋友陪伴在她的左右，伴着她度过黑暗、孤独的岁月。

1964年，陆小曼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走下坡路了，有时候，连从床上坐起来都要表妹吴锦来搀扶。肺气肿加上哮喘，使她咳喘不止，非常痛苦。尤其是到了秋冬季节，最容易反复发作，她时常整夜咳嗽。

即便如此，陆小曼也强打起精神到画院去上班。

一年后，陆小曼的身体状况更差了，她不得不靠输氧来维持生命。冥冥之中，她预感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有时候，在昏昏沉沉中，她仿佛看到了徐志摩。甚至，她好像听到徐志摩在叫她，会不由得伸手去拉徐志摩。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昏昏沉沉中已经将氧气管拔掉了。

陆小曼在微微睁开双眼后发现，眼前的人原来是赵清阁、应野平等好友，他们来看望她了。陆小曼微笑着说道：“我看见志摩了。”

赵清阁安慰她：“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有我们在呢！”

看着陆小曼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家都很悲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清阁轻轻坐在陆小曼的病床边，半俯身子，用征询的口吻问陆小曼：“小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陆小曼用力地回答：“志摩的……全集。”话音未落，陆小曼的双眼就闭上了。

1965年4月3日，63岁的陆小曼，带着岁月里的惊艳、落寞，带着往事里的悲喜，带着赞声、诽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陆小曼去世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露出棉絮的破棉袄，朋友们翻遍屋里的柜子，竟然找不出一件新衣服为她换上。看到这一幕，好友赵清阁实在不忍心，想到陆小曼穿着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去见徐志摩，她定是不开心的，便把自己一套新的绸衣裤给陆小曼穿上了。

陆小曼的遗体被火化后，她的骨灰并没有下葬，而是暂时寄放在殡仪馆。

当时，前来吊唁陆小曼的多数是常来往的亲戚，除了亲戚，只有一个朋友来了，就是和她有过矛盾的陈巨来。

送别挽联也只有一副，是陆小曼晚年教授的学生王亦令为她写的：

推心唯赤诚，人世常留遗惠在；

出笔多高致，一生半累烟云中。

她的一生结束了，所有往事，都在这寥寥数语中。

陆小曼年轻时，貌美如花，一双芊芊玉手，画出山川灵秀。如今，只剩那些她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她的诗与画，让后人看到一点她的真实。

陆小曼对徐志摩的爱是真诚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徐志摩，占据着她的心扉。

徐志摩从来不曾离开，他一直在陆小曼的心海。

说她虚荣，可她不愿做将军夫人，宁愿背负背叛婚姻的罪名，也要嫁给徐志摩；说她可怜，她的确可怜，后半生过得十分凄凉。

但她也是让人羡慕的，赢得了自己想要的爱情，勇敢选择了自己想过的人生，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机会。

这一生，酸甜苦辣，陆小曼全部都尝过了。最高处的风景，算见过了；最低谷的体验，也算经历了。这一生，她不算亏。

现在，在苏州洞庭东山华侨公墓里，顺着编号找下去，在特级中区第九排处，有一块墓碑上写着“先姑母陆小曼纪念墓”。在墓碑的右上角，还贴着陆小曼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

这种纪念墓，性质不同于衣冠冢，它里面放着的，是一些陆小曼生前用过的笔墨纸砚和普通的生活用品。

落寞的背影，带走了过往奢华的生活；美艳的容貌，沦为苍白的过往。陆小曼留给人们的，是她一代才女的美名，还有她画笔下的世界。这个女子敢爱敢恨，重情重义，活得自在任性，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