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犀·温柔自有万钧之力（5）

徐志摩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个纯粹如水的人，他却不知，她比他更纯粹。若爱，她便要全心投入；若不爱，她决不拖泥带水。

他忽然记起了一首诗。当初在康桥的时候，林徽因曾用纯正的英文腔给他朗读：

我将含笑做一个殉道者而死亡，

对着那爱情的不流血的神龛。

为了心底的宝藏，你愿以身殉，

如果我也拥有如此珍贵的宝藏，

我决不愿拿它换取高龄，

换取干瘪的两颊和白发苍苍。

冥冥之中，一语成谶。他将从此尘封往事，将全部热情化为一生的默默注视，愿她有爱相随，平安喜乐。

不久后，林徽因和梁思成赴美留学的事情尘埃落定，船票已经订好。回想起上次离开祖国，陪在身边的是父亲，这一次则是挚爱。过往种种，她在心里默默贴上了封印。未来的征途，有梁思成与她一起面对。他们将一起共迎风雨，走向崭新的未来。想到这里，她笑了：只要身边有你，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

他们拉起彼此的手，来到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再次置身陌生的国度，看着街道里高挑修长的身影穿梭来去，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两个年轻人的目标很清晰，就是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学习。1924年，著名的法国建筑师保尔·P.克雷创立了该建筑系。克雷本人于1896年进入巴黎美术学校学习，在建筑设计和建造等方面颇有造诣。

克雷作为巴黎美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当他设计的华盛顿的泛美联盟大厦、联邦储备局大厦和底特律美术学校等漂亮建筑物在竞赛中获奖时，他的天赋与才华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可以说，克雷创立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就是林徽因与梁思成的梦想之地。

他们并没有闲心欣赏街边风景，而是迅速赶到伊萨卡的康奈尔大学。他们必须在暑假期间去这里选修补习功课，成绩通过之后才能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注册。同他们一起做伴的，还有梁思成在清华大学时的同窗陈植。他们三个人急匆匆在康奈尔大学落下脚，准备突击学业。

为了更好地生活和学习，梁思成租下一间小公寓。面积虽不大，但是有一个精致漂亮的阳台，梁思成一眼就看中了，觉得林徽因一定会很喜欢。果然，林徽因雀跃地飞奔向阳台，对黑色的雕花栏杆爱不释手。此后，他们休息时经常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的青山。

作为美国东部的一座小城，伊萨卡全城不过万余人口，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就占了大半。林徽因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建筑物只有奶黄色和浅灰色两种色彩，它们搭配在一起是那样和谐，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淡雅的水彩画。

在康奈尔大学的学习生涯正式开启，林徽因选了两门选修课，分别是户外写生和高等代数。梁思成则选了三门，分别是户外写生、水彩和三角静物。他们时常会挑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一起去户外踏青写生。

林徽因颇为喜欢这里的教学方式，更加纯粹自由，不为学生设限。她经常穿梭在康奈尔大学的校友会，那是一幢奶黄色的楼房，大厅里挂着历届优秀校友的油画肖像，长条桌上陈列着所有的毕业生名册，记录着他们在学术和社会事业上的成就，以及他们对母校的捐赠，让人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和归属感。

然而，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梁思成收到一封信，来自姐姐梁思顺。受母亲的影响，梁思顺也对林徽因不甚接受，所以在信中对林徽因评价不高，并告知弟弟，母亲是不会接受这个儿媳的。

其实，在泰戈尔来中国时，当林徽因与徐志摩出演完那部轰动一时的舞台剧，引发无数议论的时候，梁思成的母亲李蕙仙就不大开心。她很介意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的流言，希望未来儿媳可以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的儿子。

李蕙仙出身名门，堂兄是前清礼部尚书，她二十三岁时嫁给了梁启超。她年长梁启超四岁，料理起家事来颇为精明能干，因此在梁家说话颇有分量。姐姐梁思顺比梁思成大八岁，深得父亲的疼爱。梁启超一直亲昵地喊女儿“大宝贝”，并将她的书房起名为“艺蘅馆”。艺蘅馆主人果然颇具文才，编成了传诵一时的《艺蘅馆词选》。

此时，出于某种误解，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对林徽因表示了不认同，让梁思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难题。

因为在意，所以不能释怀。未能获得梁母的认同，林徽因内心受到了重大打击。她开始失眠，因为休息不好变得日益憔悴起来。梁思成心疼极了，但也无法强硬地回应母亲。他在两难中给姐姐回信，希望姐姐能够在母亲面前为林徽因美言几句。

林徽因向梁思成提出，让他先去宾夕法尼亚大学，自己想留在康奈尔大学。梁思成无法接受，这简直就是分手的预兆。他们之间发生了第一次争吵，随后陷入冷战。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林徽因病倒了，发着高烧。梦里，她孤身一人，如母亲一样生活在一个阴暗的院子里，只能触碰到冰冷。她想呼喊梁思成，却发不出声音。

在病床上醒来后，她发现梁思成一直在床边陪伴着自己。两个人默默对视着，一切尽在不言中。无论前路有多少坎坷，他们都要一起携手面对。林徽因看着床头的一束带着山露的野花，那是梁思成为她摘来的，她终于有了笑意。

经过一个多月的补习，林徽因和梁思成顺利通过了考试。他们即将迎接新的求学生涯，去往美丽的费城，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

费城位于两条河流涨潮时的交汇处，风景独特，宾夕法尼亚大学就坐落在其中一条河流的西侧。它与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是美国民众公认的最好的三所高等院校。尤其是梁思成后来就读的建筑研究院，更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各类学科中的翘楚。

在申请注册入学的过程中，林徽因再次遇到些小变故。校方表示建筑系不招收女生，原因倒不是性别歧视，而是建筑系的画室要开放到很晚，考虑到不安全的因素，所以一直没有招收女生的计划。林徽因只得临时更改计划，转报美术系，将建筑系的课程列为选修课。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档案中，清楚记录着自1926年开始，林徽因担任着建筑设计系教授助理一职，甚至同时担任建筑设计课程辅导员的职务。不服输的林徽因用实际行动证明，理想凌驾于一切之上，她要用自己的能力赢得大家的认可，打破世俗的界定。

人生哪有一马平川的坦途，总会有难熬的夜、难醒的酒。可是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我们可以战胜那些困难，找到内心的安宁与永恒。当冲破了那一层心墙，林徽因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坚韧了。

她相信，世间没有什么困难可以熄灭理想，也没有什么坎坷可以分开两颗相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