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失·停留是刹那，转身是天涯（6）

在费慰梅眼里，林徽因真实而空灵。她未见过林徽因少女时代的青春美貌、热情幻想，但见证了林徽因为人母后的坚忍从容、娴静优雅。她总是回忆起林徽因对她说的那段话：“那是一段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在横渡印度洋回家的船上所熟悉的乐曲——好像那月光、舞蹈表演、热带星空和海风又都涌进了我的心底，而那一小片所谓的青春，像一首歌中轻快而短暂的一瞬，幻影般袭来，半是悲凉，半是光彩，却只是使我茫然。”林徽因用诗意的语言，向她的朋友描绘了她心底斑斓而流光溢彩的缤纷世界，费慰梅也从这位东方母亲身上嗅到了浓浓的诗人气息。

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林徽因也不是没有过无奈与彷徨。处在世俗婚姻里的林徽因，相夫教子，奉养老人，关心物价自不必说，还要担心时局动荡。作为梁家长嫂、林家长女，她还要处理梁林两个大家族许多亲戚之间的关系。她也有过迷茫，曾对费慰梅说道，当她在做那些家务琐事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悲凉，因为她冷落了某些她虽不认识，但对于她更有意义、更重要的人们。所以，她总是匆匆干完手头的活，以便回去同别人“谈话”，又常常因手上的活总是干不完而变得很不耐烦。

如果她忙于写作或做类似的事，就会觉得快乐，因为觉得做了更有价值的事。只有在孩子生了病或体重减轻时她才会感到不安，半夜醒来会想，她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林徽因终究是不甘心拘泥于琐碎生活的人。她不可能允许自己永远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的磨损中，失去生命的光泽和质感。

对于平衡生活，林徽因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她虽无法让自己抽身于生活之外，但她会努力给艺术留下一方空间。看到画展，她能想到建筑，想到诗歌，想到音乐；听到音乐，她也能想到诗歌，想到绘画，想到建筑。在她心中，建筑、音乐、诗歌、绘画都是交融互通的，每一次悸动的出现，都能使她热泪盈眶。

她思路敏捷、心思细腻，即使被琐碎的生活团团包围，眼角眉梢也总能闪现出一股如诗一般空灵飘逸的神采。她用眼睛去发现美，用心灵去创造美，用智慧和才情去延伸美。这是她身上具有的一种独特精神气质，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

光阴如水，寂寞轻染，唯有心间一阵盈香暗展，带着凄美的薄凉。剪一段清愁，研一池墨香，写意成最初的模样，在静夜里吟唱那淡淡的忧伤。

1934年4月，为了悼念徐志摩，也为了庆祝儿子的出生，林徽因在《学文》第一卷第一期上发表了她那首最脍炙人口，从艺术水准上完全可以载入诗歌历史的著名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首诗里的比喻和想象，是极新颖和大胆的。轻风、云烟、星子、细雨、百花、圆月、白莲等意象用于刻画四月的景色，描绘出一幅和风习习、百花吐蕊、阳光和煦、春色浓郁的四月风光，细腻而韵味无穷。

四月是蕴含希望、热情与梦想的时节，寄托了每个人心中最美好的祈愿。林徽因将心中的所有情感化为一句句对四月天的赞美，真挚而浪漫，既和她以往的诗一样的清新，却又胜于往日的任意一首，它传达出的温暖和愉快是来自诗人内心深处的。风格上既不甜腻，又不灼热，温暖而纯净，绵软而轻柔，极富女性的细腻与深情，让人读之无不感到诗意生香，仿佛身临其境。因此，在数十年之后，它成为林徽因最使人念念不忘的一首诗。

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当人们为春的美丽而欢喜雀跃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吟诵出她的这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感叹一句：“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作为诗的作者，林徽因也如这四月天一般美好而充满诗意。这样一位女子，注定是让人见之倾心、刻骨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