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二里头与皇皇夏都

夏都斟鄩在哪里

夏朝曾经多次迁都,禹初都阳城,后迁阳翟。阳翟,今河南禹州一带,或者说就是瓦店遗址。禹的儿子启则居于钧台。太康再迁斟鄩。帝相迁商丘,又迁斟灌,《水经注疏》卷二十六引《括地志》云“斟灌故城在青州寿光县东五十四里”,即今山东潍坊境内。少康迁原,汉代时河内轵县有原乡,即为少康所迁居的原,在今河南济源市。战国时期著名的刺客聂政就是轵县人氏。帝杼自原迁老丘,《春秋地理考实》引《汇纂》中说“今河南陈留县北四十五里有老丘城”。帝廑迁西河。其后又迁斟鄩。斟鄩是夏桀一朝的都城。

斟鄩在哪里?《史记索隐》引《括地志》云:“故鄩城在洛州巩县西南五十八里,盖桀所居也。”也就是说在今河南巩义市西南。

夏王太康沉湎于狩猎游玩,太康的五个弟弟和母亲整天在洛水北岸翘首盼望,期待太康能早日回来。但是太康数月不归,所以太康的五个弟弟非常气愤,唱起歌来,抒发对亡国的忧心之情,这就是著名的《五子之歌》。可见,斟鄩地处洛阳盆地的洛河沿岸。

夏王孔甲曾经田猎于东阳萯山,而东阳萯山在今河南巩义市西北,与斟鄩毗近,所以有可能在孔甲之时商就已经从西河迁至洛阳盆地的斟鄩城。孔甲是帝不降一系,帝廑是帝扃一系。帝廑死后,孔甲逃离西河,迁往斟鄩,意在另起炉灶,以摆脱帝扃一系势力的牵制。

根据史书上记载,斟鄩的绝对位置在“洛州巩县西南五十八里”,相对位置如司马迁所说的:“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

伊阙,即今河南洛阳以南2千米处的龙门。羊肠,即河南沁阳以北的羊肠坂道,是太行山脉最险峻难行的小道。曹操北征叛将高干时翻越太行山脉,途经羊肠坂道,为其险峻而感叹,曾赋诗说:“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明代诗人徐贲也有诗:“盘盘羊肠坂,路如羊肠曲。盘曲不足论,峻陡苦踯躅。上无树可援,下有石乱蹙。”斟鄩在沁阳羊肠坂道与洛阳伊阙之间,而且位于洛河之畔。有王者之都、皇皇气派的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能够契合文献记载中的地理条件,年代上也相吻合,应该就是夏朝中晚期的都邑,即太康、夏桀之居——斟鄩。

由于偃师二里头遗址缺乏内证性的文字材料,在考古学和文献方面,二里头遗址就是斟鄩的证据均相对薄弱。但是以目前资料而论,二里头遗址显然是夏都斟鄩的最优选择。按照一般的聚落分布规律,在河、洛之间再发现另一座与二里头遗址同时而规模更大的遗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大可放心地指认二里头遗址为夏都斟鄩。

二里头遗址与定都斟鄩

夏人定都于此,有许多优越的地理条件。二里头遗址位于洛阳盆地的东缘,偃师西南9千米处的二里头村南,北紧邻洛河,南距伊河5公里,东西为低平之地。遗址之北是连绵的邙山,以南是高耸的嵩山。由于洛阳盆地地势平坦,伊、洛河多次改道,经冲刷、沉积之后形成不少牛轭湖,有的面积较大,为人类生存提供了丰沛的水源。

二里头遗址范围大致东起圪垱头村东,西抵北许村,东西最长2400多米;北至洛河滩岸,南达四角楼村南,南北最宽1900多米。现存遗址面积逾300万平方米。

二里头遗址的年代经过了反复的测定,最新数据是约公元前1750年至公元前1530年,可分为四期。一期,大致相当于夏王帝扃或帝廑之时;二期,大致是夏王孔甲、帝皋之时;三期,大致是夏王帝发、履癸之时;四期,已经进入传统的殷商纪年了。

古代的都邑,最初都是由小村落发展而来的,斟鄩也不例外。夏朝建立以前的尧舜时代,甚至更早的仰韶文化晚期、龙山文化时期,在二里头遗址南部,尤其是沿着古伊、洛河北岸一带,出现了零星遗存,可见当时只是几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

夏朝建立之后,禹、启都定都于嵩山以南的颍河流域,古伊、洛河北岸仍旧是清冷之地。及至第三代夏王太康时,开始定都斟鄩。太康失国,后羿篡政,太康之弟仲康被立为夏王。仲康也定都于斟鄩。此后,夏朝初年的一系列政治活动,包括胤侯征羲和等,均以斟鄩为中心。

仲康死后,儿子帝相继位,但朝政落入后羿之手。帝相成了后羿的傀儡,如笼中之鸟,不但不自由,而且连性命也堪忧。后羿的嚣张跋扈,令帝相芒刺在背。帝相不得不走而避之,东迁于帝丘,也就是今河南濮阳。斟鄩遂沦为后羿的巢穴,夏朝也成了异族的王朝。直至少康中兴,芟平穷寒之乱,这才恢复了夏王朝的统治。少康重新将都城迁回了大禹的旧都——阳翟。

从太康至寒氏,历时大约一个世纪,斟鄩是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心,这个时期的二里头遗址由于破坏严重,其详情不得而知。

在年代上,二里头文化与夏朝始建时间尚有一两百年的缺环,所以不是最早的夏文化。学界通常认为,最早的夏文化与二里头文化之间,存在一个过渡期,这就是河南新密的新砦期遗存。新砦期遗存的年代约在公元前1870年至公元前1720年,属于穷寒之乱时期的夏文化。

二里头一期的年代恰好可与新砦期相衔接,迄于公元前1750年,但是年代最早可达到公元前1800年左右。考古研究发现,新砦期遗存就是二里头文化的前身。二里头一期的开始年代,距少康中兴还有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这个时期二里头遗址所发现的遗迹主要包括墓葬和灰坑。还有两处疑似属于二里头一期的大型夯土基址。这些遗存应该就是太康、仲康兄弟及穷、寒时期的残迹,当时因战乱不休,遭到严重破坏而颓废,真实原貌难以复原。

从二里头遗址看夏都

经过数十年的发掘和研究,目前对二里头遗址有了初步的系统认识。为了方便,考古学家将逾300万平方米的二里头遗址划分成若干挖掘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依次标记。比如二里头遗址的核心——宫殿区,位于第五区。南边是手工业作坊区,位于第四区;北边是宗教祭祀区,位于第六区。那两处疑似二里头一期的夯土基址就位于第六区及邻近的第九区。

第六区的夯土基址发现墙槽、柱洞等有关建筑遗迹,应属于宫殿类的大型地面建筑物。

第九区的夯土基址南北至少长120米,东西至少宽80米,夯土总厚度超过3米,土质结实,应该也是一处宫殿。考古学家认为,第六区和第九区的夯土基址已经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宫殿建筑群体,是二里头一期的核心地带。此外,在第四区和第五区各发现青铜小刀1件,第五区还发现铜渣1块,意味着彼时已经出现铸造铜器的手工业作坊区。

宫殿的建造,是王权出现的标志之一。二里头一期遗存很可能就是太康或有穷氏后羿所居的斟鄩。尽管没有皇皇的王朝气象,但至少是当时都邑之类的聚落中心。

二里头二期开启了城市化的进程,夏朝统治阶层对整个都邑的总体规划大致完成。经过上百年的孵化之后,一座亮堂堂的王者之都终于破壳而出了。

城内四衢八街,中心地区修建了四条纵横交错的主干道,宽12~15米,最宽处有20米,呈现出“井字形”九宫状的道路网。井字形交会的中间是两座东西并列的大型建筑基址,即3号基址、5号基址。两座基址之间,以宽约3米的通道相隔,当时的城市建筑者匠心独运,在通道的路土下埋设木质的排水暗渠。一旦发大水,可以防止城市内涝。

3号基址是一座长逾150米,宽约50米,包括三个院落的复合型建筑物,占地面积逾7500平方米。包括主殿在内的中院可能建于二里头二期早段,其中发现两座并排的墓葬。二期晚段,对中院进行改建,并新建了北院和南院。南院的西北部发现东西并列三座贵族墓葬,有一座编号为M3的墓葬接近基址的中轴线,随葬有大型绿松石龙形器等。5号基址至少也有三进院落,总面积超过2100平方米。两座建筑基址占地面积如此之大,只能是王宫、殿堂之类的建筑物。

在3号、5号宫殿以北,有一个略呈圆角长方形的巨型坑,面积竟达2200平方米。坑底铺垫着大型陶片,发现幼猪骨头等祭品,说明此处是祭祀坑。

这时期最令人兴奋的发现无疑是M3墓葬精美华丽的随葬品。M3位于3号宫殿的南院,属于二里头二期晚段。墓主为30—35岁之间的成年男性,侧身直肢,头朝北,面部向东,双脚并列。墓底散见零星朱砂,没有发现棺椁痕迹。随葬品丰富,包括3件灰陶盉、1件陶爵、1件漆觚形成的酒器组合、1件玉鸟形器等,总计37件。墓主头部摆着3件白陶斗笠形器,顶上还各缀着1颗绿松石珠。颈部缠绕着货贝串饰,胸腹部置放着一件绿松石龙形器。

绿松石龙形器由两千余片绿松石嵌片贴嵌在一块红漆木板上,出土时置于墓主肩膀至髋骨处,斜放于右臂之上,呈拥揽状。龙形器巨首卷尾,头朝西北,尾向东南。距龙尾3.6厘米处有一个绿松石镶嵌条,长14厘米,宽2厘米,与龙体近于垂直,有红漆痕与龙体相连,属于龙形器的一个部件。由龙首至条形饰总长70.2厘米。上古时期龙是神圣之灵,龙形器物的佩戴者,代表着神灵,这是墓主身份尊高的标志。

墓主腰部另置有一件青铜铃,铃内有玉质铃舌。铜铃表面黏附着一层红漆皮和纺织品印痕。这件青铜铃是目前可见二里头二期唯一的一件礼仪性铜器,也是二里头文化最早的礼仪性铜器。M3墓葬随葬的绿松石龙形器和铜铃组合,开二里头文化铜铃与动物母题松石镶嵌器配套的固定礼器组合的先河,与不同材质的酒礼器组合在一起,构成独具特色的华夏早期国家礼器群。

M3墓葬的主人生前地位显然非同凡响,但具体属于什么身份,目前尚有争议。他或许是一位既贵又贱的特殊人物,如宗庙的管理者。也有人将绿松石龙形器与文献中主管祭祀龙图腾的官员——“御龙氏”相联系。当然也有可能是夏王本人,或者王室贵族。

御龙氏,是指上古时期的陶唐氏后裔刘累。

孔甲之时,天降雌雄二龙。刘累的祖上世代研究养龙之术,孔甲就把雌雄二龙交给刘累,并赐封为御龙氏。二里头遗址M3墓葬随葬的绿松石龙形器当与此存在密切联系。

《史记》中说,孔甲“好方鬼神”,就是喜欢祭祀鬼神。二里头二期出土了众多的卜骨,骨料为牛、羊、猪的肩胛骨,不钻不凿,仅有灼痕,明显是当时的祭祀占卜品。神秘而精致的绿松石龙形器,与最早的礼仪性铜器青铜铃,构成了沟通天地鬼神的礼器或法器组合,可与《史记》中孔甲“好方鬼神”的记载相印证。

二里头二期相当于夏王孔甲、皋之时。孔甲曾经游猎于东阳萯山,而东阳萯山就在二里头遗址附近。所以二里头二期,已经成为夏朝的都城。也就是说,孔甲之时已经把都城从帝廑时期的西河,迁移至斟鄩。

其后的帝皋葬于二里头遗址以西一百多千米处的崤山,这一带位于洛河中游,是夏王最喜欢的游猎区。史称的太康失国,“畋于有洛之表”,就在这一带。有其父必有其子,孔甲之子帝皋大概也是昏君,终年游猎于崤山附近,最后死在此地,王陵干脆就建在这里。

如果M3墓葬的主人是夏王,那么他就有可能是孔甲或帝发。孔甲在位时间,《通鉴外纪》《路史》都说是三十一年,只有《今本竹书纪年》说是九年,当另有所据,与M3墓主的实际年龄30—35岁不违和。孔甲死后儿子帝皋继位,有记载称帝皋在位三年卒,葬于崤山南陵。如果孔甲在位三十一年,帝皋在位三年,从年龄上判断,M3的墓主不是孔甲,就是孔甲之孙帝发。

二里头3号、5号宫殿可能是孔甲生前的居所,而3号宫殿的中院建于二期早段,应是孔甲或帝发的寝宫。5号宫殿是夏王的朝堂,是当时统治者进行各种政治活动的处所。夏王死后,其子将他的寝宫作为王陵,并在南北两端各新建一间院落,使之成为一座三进院落的大型建筑物,用来埋葬王室贵族,并在此举行宗教祭祀活动。也就是说,经过扩建改造后的3号宫殿成了夏王朝的宗庙。

可见,相当于孔甲、帝皋之际的二里头二期,斟鄩城内已经宫庙分离。建立宗庙,并举行祭祀之礼,赋予了国家系于一姓的特殊政治意义。禹传启家天下,姒姓一家治天下就在这里体现出来。

到了相当于夏桀之际的二里头三期,经过不断地扩建、整修,二里头文化呈现出皇皇的王朝气象,焕发出极为灿烂的光芒。二里头三期的辉煌与繁荣,或许就是“暴君”夏桀亲手缔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