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36师西进阻敌

书名:惠通桥之战本章字数:4521

(1942年5月4日夜—5月6日夜)

日军实施渡江攻击后,在怒江东岸的中国军队,仅有云南省绥靖公署步兵第6旅的一个连(第2团第2营第4连,少校营附兼连长瞿琢)、滇缅公路畹町—漾濞段警备队一个中队、宪兵第20团第5连一部、独立工兵第24营及驻大山头的一个化学防空连(敌机空袭时施放烟幕掩护桥梁),加上隶属混乱的零散溃军,都是不堪阵仗之旅。

所幸,此前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奉令兼任昆明防守司令,其所辖之第66军入缅作战虽也在溃败途中,但第71军正从川康向滇西开进,该军前锋第36师已率先抵达祥云。

5月4日深夜,蒋介石打电话给宋希濂,告之:据陈纳德“飞虎队”的侦察报告,“滇缅路上中国军队零零落落,溃不成军,完全不能抵抗日军前进。如果再不设法挽救,依照敌人几天来的前进速度计算,大约十天即到昆明”。据此,蒋介石命令宋希濂星夜征调车辆,将第36师及第71军后续部队运抵怒江东岸阻敌。放下电话,宋希濂即亲至昆明郊外黑林铺的滇缅公路运输管理局洽商,该部允诺5日至7日三天内提供货车550辆用于运兵。

5月5日零时,率先登车的第36师先头部队第106团,已抵达惠通桥东约18公里的加油站(一丘田)附近。因沿途车辆拥挤,道路堵塞,不能通行。团长熊正诗因情况不明,即就近向驻大山头之防空化学兵连及滇缅公路路警大队探询,被告知:“越畹町之敌似已到达芒市附近,龙陵地区尚无敌踪。”熊正诗令各部下车炊爨用饭。待天色稍明,即率各营营长赴大山头前方侦察地形,令前卫沿江掩护阵地,并以一连进至惠通桥西端警戒;主力向大坪子、孩婆山前进。上午9时许,日军炮击东岸后,第106团迅即在大山头、乌木榔之线占领阵地。

因惠通桥被炸断,日军金氏第2大队选择上游数百米水浅处为渡口,仅以几只橡皮舟和排筏往返输送兵力,至第106团抵达时仅运送三四百人过江,且过江后即为大坡度仰攻,地形对其极为不利,因此给中国增援部队开进提供了较充足的时间。

据第11集团军战斗详报载,“12时稍过,归侨及难民中潜伏敌之第五纵队数百人,即猝然向孩婆山袭击”。另据第36师政治部课长俞晏澄记述,16时许,第36师师部抵达老鲁田后,就地开设指挥所。17时许,几名华侨从公路下疾奔上坡,向已进至大坪子后方高坡的第106团前卫连报告说,坡下公路上有三辆铁篷车,车上士兵的臂章是白底红日标志,可能日军已乘难民车辆混过惠通桥了。连长立刻派出两名士兵前往侦察核实,证实确系日军前卫小队,估计混过桥东的日军已有200余人。连长一面向上级报告,一面布置兵力监视敌人动向。第2营全营很快抢占大坪子公路旁的高坡,以机、步枪向铁篷车里的敌人扫射,但因路上敌我车辆人员混杂,未能稳准狠地打击敌人。大部日军跳下车辆,抢占高地开始还击。

这一记述,令人再次想起第1营营长易浚华所说炸桥前已有日军便衣探子混过桥东,高熺奎所说那路以汉奸为向导、从走私小道直插惠通桥的日军,及李济洲所说工兵营两位化装侦察者在西岸车队中发现的日军便衣人员。但是,假若日军确有“第五纵队”在炸桥前混过了桥,为何在我工兵爆破时未加干扰?笔者以为这在情理上是说不通的。上述种种说法,极可能是将利用橡皮舟渡江的日军金氏第2大队,误作预先从桥上混过江东的日军。

据第11集团军战斗详报,5日,“该团(第106团)以驱逐孩婆山敌人之目的,施行进击。敌在炮火掩护下继续强渡增援,彼我伤亡迭出,入夜仍在对峙中”。日军方面,第2大队及第146联队本部数人亦留下了战斗记录。

第8中队长金谷龟松撰述:

渡河过程中中国军队的抵抗很少,但是接下来攻占高地的过程却很要命。公路就在这个高地的下面,弯弯曲曲一路上坡通向保山和昆明。道路上绵延停着上千辆中国军队的汽车。靠近山顶的汽车已被日军炮兵打坏了。要沿着这条道路前进,当然是很困难的,所以必须沿着山的斜面两次横越过公路,直接向着山顶攀登才行。

当时是夜里,周围漆黑一片。但是道路上的中国军队车队开着车灯,我们才大体上看清了地形和方位。道路上的中国军不是战斗部队,而是运输队。我们在横穿公路的时候,很容易击败他们,也可以把车辆烧掉,但是这会暴露我们的企图。于是我们悄悄地专心爬坡。穿过公路的时候我们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从汽车中间穿了过去。中国军可能也很疲劳,有的人睡得很死,有的人则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后来我听说,有的士兵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还悄悄地从中国军队汽车里偷了些威士忌、烟草和甜点等。真佩服他们在这么暗的夜里还能分清楚烟酒等物品。

黑暗既能帮助我们,也会带来烦恼。要是天亮被中国军队看到的话就糟了,所以我们拼命往上爬。这样一来,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大了,队伍被拉得很长。当到达山顶时,中国军队的步哨发现了我们,向我们投掷手榴弹。这时候我身边只有几个人。但中国军队很快就撤走了,我们轻松地占领了阵地。

第8中队第1小队三谷隆撰述:

第1小队乘着橡皮筏渡过怒江攻击敌人,经过了一个晚上后到达了山顶。天色渐白的时候,有三个中国士兵一边说着什么一边靠了过来,我们一起开枪把他们射杀了。

之后我们开始吃饭。但是身上不仅没有食物,连水都没有。于是我们前往中国军队遗留下来的汽车群中寻找食物,找到了一瓶红酒。由于口渴,我一下子全喝了。可能是因为不胜酒力,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我躺下来醒酒,谁知刚在车旁躺下就睡着了。睡了十几分钟后,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发光,一看是我所躺的那辆卡车旁边的卡车上,有一个中国士兵拿着镜子在剃胡子。当时的位置不利于射击,于是我想移动一下,谁知道身上的刺刀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响声。中国士兵发现我之后逃走了。如果早点醒来的话就好了。但是如果我当时睡得太死的话,也有可能被杀掉。

第7中队嵩下政治撰述:

中队到达对岸之后,立刻对中国军队发动了夜袭。但是他们抵抗得很顽强。我们反复发动冲锋,终于把他们击退到了东方,占领了阵地。我在中国军队遗留下来的汽车上搜到了一面旗子,卸掉旗杆后裹在腹部带回来交给了中队长。中队长说这是中国军队的军旗,并报告了联队长。

通信中队太田亮三撰述:

这片红色的山野非常难爬。连接着钵卷山的滇缅公路上,停着数不清的被遗弃的货车及军用车,还有被遗弃的死尸。太阳落山之后,部队进展缓慢……这片离怒江水平面高差仅有800米的高地,坡度达到了40度,部队好不容易才在拂晓时分到达山顶。过了一会儿,友军过来联系说,这里离中国军队很近,让我们注意警戒。中国军队向联队长和大队长所在的方向扔了好几颗木柄手榴弹,但是被巨大的仙人掌挡住了。大家纷纷趴了下来,所以没有受伤。中队长大喊让我们注意。通信器材和密码本很重要,所以我提醒队员们注意安全,让他们退到了安全地带。幸好大家都没事。不能让士兵们受到损伤,这是作为分队长的责任。但是我感到能与联队长一起行动是很幸运的。

今冈联队长到任两周后即来前线视察。在步兵第146联队守备的第一线,怒江左岸的钵卷山以及距离云南远征军近在咫尺的前线上的日军官兵们,做梦都想不到联队长会来视察。

在保山读书的中学生陈济泽,家住松山至龙陵之间的镇安街。5月5日因返家心切,他与逃难人流逆向而行卷入战场中心,躲在距怒江西岸公路200米处的一个干沟里,目击了当日的战斗过程。其回忆道:“在炮火掩护下,日军开始用橡皮舟强行渡江。这时,我阻击部队已布防于对岸半山公路上,当发现日军渡江后,迅速用机枪对准渡口进行严密封锁,并利用有利地形和已过江的日军激战。日军冲上去,就被我阻击部队打下来,又冲上去,再被打回来,反复多次,直到天黑,枪声仍然不断。”

如前所述,最初布防于东岸半山公路上阻敌的兵力,应为“息烽”部队一个步兵连、滇缅公路畹町—漾濞段警备队一个中队、防空化学兵一个连、宪兵第20团约一个排及独立工兵第24营一部。但爆破惠通桥后工兵营即先撤退,其他部队应是坚持到第106团增援抵达后撤出的。有撰述称,工兵总指挥马崇六曾留在山腰指挥阻击。据姚仕基记述,爆破惠通桥后他爬上山去与马崇六会合,但因日军炮火袭扰而弃车逃散。

夜幕降临后,怒江两岸的局势变得诡谲莫测。

21时(日本时间,当地时间19时),从后队赶到前方的日军野炮第1大队副官坂口八三中尉,乘着吉普车经过尖兵队野炮第3中队阵地,说:“大队主力已到达后方的腊勐村落(指大垭口)附近。一定要抵达渡河点,大家加油!”但他乘车刚向前开出数百米,即被对岸飞来的远征军流弹打死。

5月6日上午,第36师师部及第108团(团长谷宾)抵达戥子铺(今等子乡),以一个营在一丘田亘阿兰寨之线构筑预备阵地,其余各部布置于大梁子附近,为师预备队。师长李志鹏实施统一指挥。白天,怒江西岸日军仍在为后续部队渡江做准备,无大动作。

上午,大山头方面战事较为平静。第1营营长易浚华记述道:“除以迫击炮不时射击阻扰敌构工及其他行动外,并令第1连留一排兵力在敌前构工反斜面阵地监视,余退回大山头麓构工,以防敌人出击;其余各连按计划部署,加强工事。”日军第8中队长金谷龟松记述:“(6日)天亮之后,中国军队整日向我们炮击,让我们一天抬不起头,没有时间去挖战壕……”

下午,第106团决定乘夜向孩婆山日军再次攻击,策定部署为:

第1营派步兵一连于18时由大坪子北端实施正面攻击;第3营一连于同时经大坪子向孩婆山敌右侧背攻击;第2营在中心寨南端干沟后完成攻击准备,于18时30分向孩婆山之敌后背攻击。

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率副参谋长陶晋初和作战参谋杨肇骧、高宝书等人由昆明乘坐军用飞机到云南驿。到达后,知第36师师长李志鹏已率该师第106团到达保山,旋即改乘吉普车到下关。宋希濂带杨肇骧到邮电局给保山打长途电话,接线员说线路不通,却又让商人和保山谈生意。宋希濂大为恼怒,拍着柜台大骂:“我是宋总司令,限3分钟接通保山,不然贻误战机,杀你的头!”接线员吓得浑身发抖,马上接通了电话。找到李志鹏通话,获知该师于5日到达怒江东岸及阻击日军情况,宋希濂大为高兴,立即致电蒋介石报捷,并请蒋下令迅速赶运第71军后续部队。

夜幕降临后,第106团各营按预定方案实施攻击。

19时,第2营向孩婆山之敌攻击,前进至第二个山头,距敌仅数十米,遭敌轻、重机枪猛烈射击,顽强抵抗,继则反复肉搏,战况至为激烈。此时,日军主力潜向该营右后方反击,该营官兵奋勇迎击,将敌遏止,我伤亡营长以下百余名。当面日军第146联队第7中队嵩下政治记述道:

为了应对中国军队的反击,我们加固了中国军队之前构筑的散兵壕。正如我们的预料,中国士兵大喊着扔手榴弹,三番五次向我们攻击,彼此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中队虽然击退了中国军队,但是他们在(7日)天亮之前又发动了攻击。终于,他们放弃了进攻撤走了,中队终于保住了这个阵地。在这场战斗中,冲在前面的宫崎知笃和谷本丑五郎两位队员被手榴弹炸死了,还有些人受了伤,但是总算是达到了目的。

另据载,为彻底阻断东岸中方车辆通行,5月6日傍晚,在西岸日军炮兵火力掩护下,日军工兵队藤田仪作中尉率一个小队强行渡过怒江,利用夜幕潜行至滇缅公路钵卷山路段,用炸药炸毁了一段公路。

此事未见中方史料提及。但从这一小队工兵的战术运用上,似可窥察日军在战术上偏爱以小部队实施大纵深挺进攻击,表现出罕见的大胆与冒险作风。据载,坂口支队自编成以来,从进攻印尼爪哇岛开始,长驱数千里一直打到怒江,被日本媒体誉为“六段飞式进击”。特别是进入缅甸与中国军队交火后,坂口支队14天交战7次,长驱154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