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长相奇丑却有一个小清新的外号?
宋代很多词人有外号,比如宋祁的外号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张先的外号是“张三影”等。词人贺铸也有一个非常小清新的外号——贺梅子。如果只听这个外号,大家也许会以为贺铸是一位英俊帅气、潇洒多情的翩翩佳公子,可是根据陆游的记载,贺铸其实长得很丑,他“色青黑而有英气”,当时的人称他“贺鬼头”。这样一个长相奇丑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小清新的外号呢?
贺铸据说是唐代著名诗人、书法家贺知章的后裔,也是宋代太祖贺皇后的族孙,血统高贵。贺铸从小就有雄心壮志,希望能干出一番事业。可是,他一生也只做过地位低下的武官。宋代从立国之初就确定了重文轻武的国策,武官的地位很低,因此贺铸可以说是郁郁不得志。他说自己是文武全才,武能赤手抓住老虎,文能下笔千言滔滔不绝,他很希望能像李白一样,有一天得到皇帝的诏书请他进宫,然后自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可是贺铸一直没等到这样的机会,他更像是唐代困顿一生最后郁郁而终的李贺,悲叹“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身世的沉沦使贺铸心中充满了忧愁,他把这种忧愁注入笔端,写出了一首当时人们就广为传唱,至今仍然脍炙人口的名篇:
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首词看上去像是一首爱情词。上阕写:心目中的那个女子,就像曹植笔下的宓妃一样,踏着凌波微步,娉娉袅袅地走远了,只留下我目送她。从此以后,我不知道美好的生活能与谁一起度过,月光下的小桥,开着鲜花的庭院,雕刻花纹的红色窗户,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因为心中的那个人已经远去。
下阕说:云卷云舒,城郊日色将晚,我拿起彩色的笔,写下思念断肠的句子。你问我的闲愁有多少?就像这一川的烟草,就像这满城的风絮,就像这黄梅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首词最为人叹赏的是最后一句,忧愁本来是没有形状,没有重量,更没有声音的,但是贺铸一连用了三个比喻,竟然将无形的忧愁写出了形状、重量和声音。一川飘飞的烟草,似乎是忧愁笼罩,无边无际,让人无处可逃;满城风絮,似乎是忧愁让人迷茫不定,充塞天地,似乎没有重量,却又沉沉地压在心上;黄梅时节家家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都滴在心头,像是忧愁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
有人说,贺铸的愁是被那个女子引发的。那天,她娉娉婷婷地走过那条湖边的小路。词人无法赶上她,只能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经过的小径上,如散花一般,散下了一路的愁绪,词人跟随她的足迹,将愁绪的花瓣捡拾起来,编成词的花环,等待她下次路过。李清照所说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大概也是这样的如花的愁?
有人说,贺铸的愁绪是被自己的身世引发的。有什么哀愁能抵得上生命与时代错位的苦闷?一身武艺无法施展,满腹文采只能用来赏花吟月,忍看年华老去却一事无成。那偶遇的女子,其实是词人的梦想的化身,与屈原笔下的香草美人一样,寄托的不是爱情,而是词人对理想中的那个“我”的期待。多年以后,跟贺铸有着极其相似的生命感悟的辛弃疾在他的《摸鱼儿》中写道:“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也许,探究诗人愁的原因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每个人的忧愁都只属于自己,别人无法复制,也就没必要猜测。不管这种愁是自君别后的忧伤,还是壮志难酬的悲凉,每个人忧愁的内容可以是不同的,但是忧愁的感觉却经常是一样的。那种极封闭又极空旷,极平静又极躁动,极空虚又极沉重的感觉,就是忧愁的感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迷茫的词人似乎在期待,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淅淅沥沥的雨从容不迫地敲打着庭院里的芭蕉,也敲打在词人的心上。
据说,此词一出,人们都对最后一句赞不绝口,贺铸也因此得到个雅号——“贺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