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焦虑的易感性因素(2)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在面对无法掌控或不可预测的事件时都会产生失控感。这种不可控感的形成与早年父母对待孩子的教养方式有着明显的关系。试想,当我们处于婴幼儿时期时,由于自身能力所限,吃饭、喝水等大量的行动都需要父母或监护人协助完成。当我们的需求不能得到及时回应或满足时,对于外部世界的不可控感便油然而生,这就是促发焦虑形成的最早期环境因素。
除了这个因素,留守儿童面临的分离焦虑、弃儿对身世的不可预知,以及许多儿童早期经历的诸如繁重的学习任务、超龄的知识学习、达成过高目标的要求等过强的活动所产生的压力,都会引发早年的失控感和无能感、无望感。
例如,在前面的案例中,陈女士从小生活在她母亲的严苛要求之下,虽然成绩很好,但由于被母亲打压、否定与指责,久而久之内化了母亲对自己的评判标准,使之成为自我认知的重要部分,从而形成了概念化的自我,即使自己事实上很出色,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优秀。这种人格的形成,与其母亲长期打压式的教育理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这种教育下,陈女士早已形成了完美主义的极端思维,即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或者不够好则是差劲的。
为了规避母亲的指责与惩罚,她不得不去追求更好的结果,但伴随而来的不是收获的满足,而是面对未知考试的强烈担忧与恐惧,并且在这种担忧与恐惧之下,被动地从母亲那里习得了聚焦事情可能发生的负面结果的特性。这种特性促使她从童年起便更多地关注负面的可能性,结果在其成长过程中,当面对未知、无法掌控的事件时,她就会产生恐慌与无助感。
你如果是那种对孩子充满关爱与呵护的父母,那么有没有可能掉进一个与上述漠然、充满指责与否定的教育模式截然相反的教育误区,即“过度呵护”“事事操劳”的坑里呢?在生活中并不难发现这样的父母:他们对孩子百般呵护、过度保护,事事都为孩子安排好,生怕出现一点儿差池。
在我的来访者中,有一些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可是每天还要父母帮着穿衣服、系鞋带,甚至洗澡;还有一些孩子已经上高中了,每天还要父母接送,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在于父母,他们对孩子事事都要管,孩子都上中学了,连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都要干涉。孩子在这种过度呵护、溺爱或高度控制的环境下成长,丧失了自主人格,以及独立向外探索世界的机会,其结果是割裂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使他们在面对外部环境时无法感受到切实的掌控感,也缺少相应的应对技能。当他们要独自面对外部环境时,他们就会感到世界充满了威胁、危险与不可控感,从而导致了焦虑或抑郁的产生。
在孩子的婴儿时期,父母便需要为他们提供温暖、安全、充满支持的成长环境,并对他们的各种需求与情绪表达给予及时的回应,从而增强孩子对环境的掌控感。例如,孩子因饥渴而哭闹,父母要及时给孩子喝水;当孩子对自己微笑时,要及时予以微笑的回应。通过这些回应,孩子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举动能够切实地影响周围的人,从而对自己的行为形成正向的可预测性并增强自信,进而加强对外部世界的掌控感。
从孩子的幼儿时期开始,家长便应鼓励并提供更多的机会让孩子独立地探索世界,培养其适应生活的新技能,从而增强他们对事物及周围环境的掌控感。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父母或监护人的保护与干涉都应逐步减少,让他们独立地思考、行事并且参与家庭事务及其他的各种决策,通过这种方式锻炼他们独立自主的人格,从而增强其对各种事情的驾驭力与掌控感。
除了上述的不可控感,形成焦虑的心理易感性还表现为对既往经验的习得,这种习得的经验多以“假警报”的形式出现。与之前不可控感所带来的广泛性担忧不同的是,对既往特殊经验的习得常将焦虑锁定在某些具体的反应或事物上。
比如,我们从小被告知多数毛毛虫是有毒的,触碰它会中毒,产生不可预期的严重后果,尽管我们从未被它真正地伤害过,但是这种习得的经验却促使我们对毛毛虫产生了特定的恐惧,甚至任何毛毛虫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成为恐惧的对象。
再比如,当脑海中冒出可能没锁好门导致家中被盗的可怕想法时,我们就会被这个想法吓倒,从而产生强迫思维或行为;从小被教育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好、要得到别人的赞赏与好评,长大后我们就会在别人面前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与表现,以及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从而促发社交恐惧症的形成;当我们了解到心慌气短、胸闷等症状表现可能预示着心脏病的发作,一旦身体出现类似的症状表现——尽管只是焦虑情绪所引发的躯体症状——高度敏感的“假警报”便会拉响,令我们陷入极度的恐慌,进而促发惊恐发作。尽管这只是虚惊一场,但强烈的躯体反应足以让当事人对此类症状产生恐惧,极力回避其再次发生,并对于可能的、不可预测的下次发作,产生预期性焦虑,对于任何细微的躯体反应变得极为敏感。
由此可见,在广泛性心理易感性的基础上,这种由早年习得的负性经验所构成的特殊心理易感性,揭示了不同的焦虑障碍形成的另一心理因素基础。
这三重易感性构成了不同焦虑障碍形成的基础,它们协同作用,任何单一的因素都无法构成焦虑障碍。广泛性生理易感性与广泛性心理易感性的协同作用,构成了与焦虑及抑郁密切相关的一些负面人格特质,如低自尊、低自信、悲观等,在这种情况下,当焦虑者遇到生活压力事件时,这些人格特质便会发挥作用,导致焦虑者出现焦虑或抑郁的症状。
这种不可控的心理易感性会令当事人在面对诸多事物时产生明显的无法预测以及难以掌控感,并由此引发焦虑和担忧。它是促使焦虑者在面对压力事件时产生负面认知偏差的基础。这种不可控感也是广泛性焦虑症形成的心理基础,即对于不同的事情都会产生由于无法预测或难以掌控而带来的担忧。然而,当焦虑的对象指向某一特定事物时,比如持续地担忧身体的症状或对他人评价的过度敏感等,早年习得的某些特定的负性经验就可能被激活,继而成为相应的焦虑障碍的具体心理成因。
导致焦虑情绪产生的三重易感性,是焦虑形成的基础。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焦虑常常会由社会压力事件引爆。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引发焦虑的社会压力事件可能不尽相同。在前面我们谈到的陈女士的案例中,陈女士所面临的压力事件就有繁重的工作、失恋以及假想的竞争对手。对大部分人来说,生活中的某些重大事件更易成为他们共识的社会压力事件,例如离婚、失业、亲人离世、重大经济损失等。这些压力事件,使得本就具有焦虑特质的人会在某一瞬间将累积的焦虑情绪爆发出来。一个人如果同时具有多重的焦虑易感性特质,那么只要出现压力生活事件,就可以很容易地将其焦虑情绪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