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者的哀歌(1)
“妈,我终于可以当母亲啦!”在龙湖郊区的一栋别墅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在挂了电话后兴奋地喊道。姑娘的母亲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既开心,又欣慰,嘴里不停说着“好好好”。姑娘的丈夫则更是高兴,闻言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连亲了两口。
“干吗呢!”虽然已经结婚三年,但毕竟父母还在,姑娘挣脱丈夫的怀抱,脸上微微泛红。
“来,今天我们全家一定要喝两杯,好好庆祝一下。”姑娘的父亲也很开心,招呼他们赶紧坐下。
“爸,我今天开了车来的。”女婿表情略显犹疑。
“不碍事。”老丈人边说边把他面前的小酒杯倒满。
在李法山输了钟毓秀的案子后,他的名字已经彻底消失在律界新锐排行榜之中。这场“原配斗小三”的案件似乎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法山没了刘春是真不行。
说这件事情对李法山的内心没有产生影响是不可能的。除了客观上委托他的当事人越来越少,在主观上他自己接案子也开始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婚姻官司,一审离不了会败诉啊,不接;股权纠纷,几个股东之间关系太复杂了,不接;物业纠纷,赢是能赢,但律师费太低,也不能提升我的排名,不接。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李法山现在一看到卷宗,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钟毓秀那张彷徨无助的脸。
伴随办案数越来越少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空闲时间。一个人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很慢。
为了打发这段时间,李法山开始郑重思考自己在做律师之余要做点什么:出国留学?这基本等于断炊了;做点生意?做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认认真真谈个恋爱?这世间美好的女子那么多,在一棵树上吊死未免也太过可惜。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写小说。
为此他先写了三万字发给出版社,本来满心期待编辑看了会涕泗横流,没想到她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话:“对不起,这本小说内容低俗,我们不能出版。”
李法山无比愤慨:“这个充满正能量的、一个男人和十个女人之间灵与肉的爱恨情仇故事,说是当代《红楼梦》也毫不为过,你怎么能这么肤浅地评价它呢?!”
编辑冷冰冰地回道:“李老师,您的作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适合出版。”
“亏你还是编辑呢,不懂艺术。”李法山生气地将稿子投往其余多家出版社。
然后编辑们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而与此相对的,是他必须面临的账单。除了房贷和车贷,自从近两年收入提升后,他的日常开销也水涨船高,由奢入俭难,要节流难度不是一星半点:西装,最近穿的都是价格上万的定制款,也没法一下子换回几百块的便宜货;奢侈品,本来只看上了三千多的袖扣,结果逛着逛着突然发现四万多的袖扣也很好看;吃饭,约会去人均消费低于400元的地方也没戏;手机,以前都用的苹果,现在换成老人机也说不过去。
于是李法山开始每天批评自己:“法山啊法山,你看看你自己,才赚了几个臭钱就被消费主义洗了脑,之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吗?东西能用就行,买那么贵的干吗?辛辛苦苦赚的钱,难道就这样被那些万恶的资本家骗去了?”在批评完自己后,由于太闲,他又忍不住开始刷购物网站,结果一不小心买了个800元的杯子。
眼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越来越少,他开始愈发焦虑。
难不成哪天老夫也得去裸贷?李法山心想。
之前未结的案子在一个一个做完,新的案子又没有再接,李法山眼瞅着就快山穷水尽了。但一想到要自己独自面对案子,他又心里没底。就在这时,又是一年过去,律所年会到了。
厚德所作为龙城新晋的龙头所,今年业务量达到五个亿,和坤乾所比差两个亿。其中厚德所独立律师人均业务量为73万,即如果你一年没为律所赚到73万的律师费,那你就拖了组织后腿。
当然,这73万并不是硬收入。如果扣去律所的管理费用及各项税费,签了73万律师费的律师实打实到手的收入有55万左右。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平均年收入55万,兄弟,来不来?
如果来,那你就被骗了。
不看中位数看人均都是耍流氓,律所真正的大头,永远是那些高级合伙人拿着。一个高级合伙人的年业务量按1000万算,一个青年律师年业务量按10万算,平均下来,可不就505万了吗?
如果看中位数,厚德所一名普通独立执业律师一年的业务量也就50万左右。
由于涨势喜人,厚德所决定包下一艘豪华邮轮,在海上开年会。用李天主任的话来说,这么做的寓意是希望律所来年“扬帆起航,再创新高”。
不得不说,这事儿虽然浮夸,但大家都很高兴:自己辛辛苦苦做个案子还要被律所抽这么多血,大过年的律所让我爽爽不过分吧。
甲板上摆满蛋糕与香槟,船舱内有歌舞表演,老中青三代律师们有的带着自己的发妻,有的带着自己二婚的新欢,有的带着自己可能昨天才认识的情人,整整齐齐在碧海蓝天间放纵狂欢,释放自己一年来工作的压力,期待自己明天会更好。
李法山也不例外,他带了婧哥登上了邮轮。婧哥是他一直以来的好战友,前凸后翘,热爱自由,帮李法山当了不少次僚机,也解决过不少办案中的问题。这次闲着也是闲着,她就跟着李法山一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甲板上闲聊,就在这时,张白白穿着泳衣走了过来。泳衣比较传统,但依旧难掩火辣的身材。
李法山见她身体优美的弧线,不禁瞪直了眼睛,婧哥见状意味深长地用手臂撞了他一下。他咳嗽了两声,和婧哥解释他们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然后用余光扫到了独自倚在邮轮栏杆上的刘春。
很多同事过去和他打招呼,他礼貌性地回应后便继续看向大海。天大地大,待在角落的他像一片孤独的叶子。
李法山心中一动,想去跟他打个招呼,但一想到他把自己一脚踢开的无情,咬了咬牙,和婧哥转身走向游泳池。
就在这时,厚德所主任李天挽着自己的太太和女儿来到了甲板上。
李天是最早一批从法院出来做律师的法官,今年五十七岁,一年的业务量超过3000万,于龙城律界传奇榜上雄踞第三,在龙城司法界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物。多年前他和张太一闹掰以后,拉着几个原坤乾所的高级合伙人自立门户,才有了如今的厚德所。现在厚德所蒸蒸日上,和坤乾所二虎相争,斗争日益激烈,整个龙城律界,包括所内的律师都在纷纷揣测,这场长期的战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束。
律所虽然组织相对松散,但对老大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大家见李天一家来了,纷纷恭敬地打招呼。李天对大家也回以微笑致意。
令大家意外的是,在看到刘春后,李天竟主动向他走去。
“刘律师你好啊。”李天向刘春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