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救赎（5）
就跟司法考试一样，在通过法考以前，总觉得一证在手，就能走遍天下，可进了律所后才发现，一块广告牌砸下来死五个人，五个人都是过了法考的。
“李律师，好久不见。”夏秋冬依旧和以前那样，一年四季都拿着把折扇摇来摇去，只不过现在折扇上已经题了“春夏秋冬，一目了然”八字狂草，笔迹意气风发，正是书法大师也是他的另一个客户公孙羊的大作。
“夏律师好啊。”李法山也和他假客气道。之前春山组合和夏秋冬打过两次交道，他很不喜欢夏秋冬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但如今两人成了共同被告，就算彼此知道不对付，也只能藏心里。
夏秋冬把李法山引进公司内部的咖啡吧：“你的当事人可把我给害惨咯。我前天还在苏梅岛度假，昨天就因为这个案子提前回来了。我那几个助理现在还在查汶海滩上晒日光浴呢。”
“在国内天天想着美白，在国外就偏要把自己晒黑，你说你的助理们到底咋想的？你这老板就该让他们早点回来赚钱。”李法山坐在吧台上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好好的假期就这么被你们搅黄了，你反倒吐槽起我们来了。”夏秋冬喝了口手上的美式咖啡。
李法山说：“要怪可不能怪我们，得怪门泊舟兴风作浪，我们也是受害者。”
“说吧，有什么想法。”夏秋冬也不绕弯子了。
李法山也不遮掩：“这件案子你我都是被告，我觉得我们应该合作，制定共同的诉讼策略。”
“是吗？我倒不觉得。”夏秋冬笑道，“你应该看了杨顶天和我们签的《著作权转让协议》了吧？上面可清清楚楚写着杨顶天要保证自己的作品没有侵犯第三人权益，如若有侵犯的，由其自行负责。我们承担相应责任的话还有追偿权，甚至，到时候我夏某人的律师费也得杨顶天出呢。”
“夏秋冬，都什么时候了，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李法山闻言不耐烦地说，“这个案子就算我们输了，你要追偿，那也得另立一个案子，公司才不想这么麻烦，除非是你夏秋冬自己想吃律师费。而且杨顶天再怎么说也是你们文化传媒的签约作家，你们要是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以后公司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夏秋冬合上了折扇。
这场官司，最吸引他的其实是和门泊舟的较量。
现在龙城律界对夏秋冬非议最多的就是他的专业水平。如果他一个非名校出身的人打败了学术大拿门泊舟，那同行们还能怎么嚼舌根？一想到这，夏秋冬心跳开始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想怎么办？”
“在统一战线的前提下，我倒想问问你，你想怎么办？”李法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门泊舟最近心情总体比较愉快，因为最近他打的这两个案子毫无疑问都会在学术界产生巨大的研究价值。做律师是苦活累活，学者做律师通常是玩票性质，打官司的不会做学问，会做学问的不会打官司，这年头像他这样鱼和熊掌兼得的高手，问世间能有几人？
混到他这样的江湖地位，“意义”远比“金钱”重要。
关键是，和他打对台的是李法山。
这小子，歪门邪道是有一手，但这个案子拼的是实打实的理论功底，没用。一想到这里，门泊舟眼睛里不禁流出一丝笑意。至于夏秋冬，毕竟不是正统学校出来的，酷爱钻营罢了。不行，他可是德高望重的学术大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门泊舟心想。要是他和小刘一起打，这两个官司可能还有点意思。
刘春是门泊舟的得意弟子。他教书三十余年，门生无数，但在这些如同过江之鲫的学生间，他却只给过一个人“优”。
这个人就是刘春。
“小刘，留下来读博士吧。”刘春毕业时门泊舟曾如是挽留。
“谢谢门老师，我还是更想先去社会历练历练。”刘春敬谢不敏。
门泊舟冷哼了一声：“做律师你着什么急，只要你在我这读博，我手里有大把大把的案子给你做。年轻人不要急功近利，要耐得住寂寞！”
刘春笑了笑，温和地回道：“在老师保护下的成长，不是真正的成长。”
他当时并不明白爱徒婉拒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直到后来他出于好奇查了查刘春的档案，才明白其中辛酸的缘由。这孩子，命实在太苦了……
开庭的日子终于到来。
李法山和杨顶天早早就来到了法庭，门泊舟来得晚些，带了一名助理律师和两名研究生。其中一个研究生在门泊舟落座前早早就在凳子上铺好了狼皮垫子。
“瞧瞧这待遇。”杨顶天和李法山四目相对，不禁啧啧称奇。
亿至集团的关山月也前来旁听。在看到杨顶天后，两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怎么，你们认识？”李法山问道。
“认识啊，我还带他去酒吧玩儿过呢。”杨顶天“呵呵”一声，“公对公私对私，这小子挺会来事儿，还给我介绍了几个学员。”
正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夏秋冬也走了进来。
夏秋冬恭敬地走到门泊舟面前问了声好，门泊舟只是“嗯”了一声。
他也不恼，摇着折扇走到了李法山旁边。
“李律师好啊。”夏秋冬笑眯眯地跟李法山打招呼。
“夏律师你好啊。”李法山没什么好气，“你说你又不是龙大毕业的，给门泊舟请什么安？”
“敬老尊贤嘛。”夏秋冬坐在了被告代理人席位上。
九点半，开庭时间到，刘冰作为审判长带着两个审判员步入法庭。刘冰今年三十三岁，人如其名，面如寒霜，神情冷淡，虽然不施黛粉，但美好天然，一股冰山美人的气质凌厉地将她与众人隔开，整个人显得不近人情。
但她进入法庭后，还是先朝门泊舟微微点头以表敬意。
这就是学术大拿的气派：如果是一名六十一岁的律师坐在那儿，刘冰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但如果是一名六十一岁的教授坐在那儿，不管法官平时多威风，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杨顶天在被告席上看着刘冰，突然开始发愣。
这种眼神和他看张白白时的眼神不一样。他看张白白时眼睛里藏的是狡猾，可看刘冰时眼睛里全是蒙。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李法山见他六神无主望向刘冰的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天，这厮该不会对法官有想法吧……一想到这里，李法山不禁在心里对杨顶天竖起“谁给你的狗胆”的大拇指。
艺高人胆大，杨老师可以的，不服不行。李法山心想。
但他眼珠子一转，并没多说，而是开始整理桌上的证据材料。
这起案子李法山是杨顶天、前进出版社和好书传媒三方被告的总代理人。因为是原案之外的另一起案件，所以本案他另收了10万律师费。费用原本应该由出版社出，但这年头卖书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出版社也没什么油水，杨顶天财大气粗，见出版社扭扭捏捏不愿出钱，索性大笔一挥，自己掏腰包把钱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