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梁园生涯

作为文士，相如在梁国的几年，应该是度过了一段比较惬意而愉快的时光。这在于他所依附的梁王地位的特殊。作为景帝的同胞弟弟，梁王一直享有特殊的荣耀，特别是“七国之乱”时他支持朝廷，助力兄长景帝，立有殊功。当年七国诸侯的军队向汉王朝中央进兵时，梁王在他的地盘睢阳阻止了叛军，接着乘胜追击，协助王朝军队平叛成功。他的母亲窦太后非常高兴，兄长景帝也十分高兴，赏赐给了他大片的土地，从泰山西到高阳四十多个城池都归他所有，于是梁王大兴土木，据说建了个方圆三百里的大花园，历史上称之为“梁王菟园”，又称“梁苑”，故址在今天河南商丘的东部。而相如随梁王身边的众门客同赴梁园，并为梁王所接受，也算是遇到“知音”了，他的文学才华恰恰是在这里开始被人赏识的。

有关梁园的景象，枚乘的《梁王菟园赋》颇有记述。如写“修竹檀栾，夹池水，旋菟园，并驰道，临广衍”“西望西山，山鹊野鸠，白鹭鹘鸼，鹯鹗鹞雕”“左挟弹焉，右执鞭焉”“游观西园”“枝叶荣茂”等，或摹景，或壮势，或拟物，或言事，作者身历其境，应为写实。特别有趣的是，这座规模宏大的园林，并非仅供诸侯王及门客游弋娱乐之用，还是曾经进行过“文学竞赛”活动的场所。据葛洪的《西京杂记》卷四记述，梁孝王特别喜欢营造宫室苑囿，作曜华之宫，筑菟园，园中又垒起百灵山，山上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中有鹤洲、凫渚；园中宫室相连，有几十里地之长，其中什么奇果异树、珍禽怪兽，应有尽有。而梁王则与宾客宫人在园中射鸟钓鱼，不亦乐乎。如果说梁王身边的宫人陪梁王游乐恐怕就是取乐，则这班宾客文士还有文学创作的任务。据说有一次梁王游到园中的忘忧之馆，命众游士作赋，枚乘写了篇《柳赋》，路乔如写了篇《鹤赋》，公孙诡写了篇《文鹿赋》，邹阳写了篇《酒赋》，公孙乘写了篇《月赋》，羊胜写了篇《屏风赋》，邹阳又代韩安国写了篇《几赋》，文士随物赋形，竞才斗趣，赋成后由梁王评点优劣，结果邹阳和韩安国因“代写”之过被“罚酒三升”，枚乘、路乔如等因赋才敏捷，每人赏赐五匹绢。我们不妨摘录若干赋作中的佳句，以观其梁园趣味：

忘忧之馆，垂条之木。枝逶迟而含紫，叶萋萋而吐绿。

故知野禽野性，未脱笼樊。赖吾王之广爱，虽禽鸟兮抱恩。方腾骧而鸣舞，凭朱槛而为欢。

麀鹿濯濯，来我槐庭。食我槐叶，怀我德声。

清者为酒，浊者为醴；清者圣明，浊者顽。

月出皦兮，君子之光。鹍鸡舞于兰渚，蟋蟀鸣于西堂。

屏风鞈匝，蔽我君王。重葩累绣，沓璧连璋。饰以文锦，映以流黄。

这些赋作似乎写到了梁王菟园的景观与生趣，但也由于句式整齐，且文献来自小说类撰述，其真实性受到怀疑。一般文学史都认为最早出现的文人集团是汉末时的“建安七子”，如果梁王主持的这场文学活动是真实的，那么早在汉初这一批梁园宾客，以文会友，吟酬作赋，应该算最早的文人集团了。司马相如虽然没有在这次活动中出现，但《史记》记录其“与诸生游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已足以证明他是梁园中一员，以游乐为生活，却写出传世的篇章《子虚赋》，创造了一个赋坛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