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三十五、文君之“美”

书名:司马相如传本章字数:2234

《西京杂记》记述“文君姣好”,说其“眉色如望远山”,说其“脸际常若芙蓉”,又说其“肌肤柔滑如脂”,于是“远山眉”成为文君之美的标志,又成为美女眉色的代称,于是“文君”也成为“美人”的代名词。如宋代诗人周南《卓文君》诗云“芙蓉为脸玉为容,淡拂眉尖远山色”,清代诗人吴省钦《文君井》诗云“回睇远山横,眉痕学妍靓”,皆歌咏其美。其他如明人王世贞谓“卓文君眉色如远山,人效之为远山眉”,亦可见文君面容之姣美以及其影响之久远。

在历代诗人的笔下,无论是以文君比人,还是以文君比花,无不彰显其“美”。有的赞美当时美丽的女子,用文君加以比较,如唐人白居易的《卢侍御小妓乞诗,座上留赠》诗写道“郁金香汗裛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好似文君还对酒,胜于神女不云归。梦中那及觉时见,宋玉荆王应羡君”,用文君比美,还联想到神女与美人诸赋作中的故事。又有用鲜花衬托美人,用美人比喻鲜花,皆引及文君故事。如罗隐的《桃花诗》说“暖触衣襟漠漠香,问梅遮柳不胜芳。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也是以“当垆沽酒”的文君以及宋玉赋中的丽人来比喻艳丽的桃花。相类似的是元稹的《紫踯躅》:“紫踯躅,灭紫拢裙倚山腹。文君新寡乍归来……何处知我颜如玉。”其中所说的“紫踯躅”,指的就是紫杜鹃,将文君与之并美,是诗人的惯例。也有罗列历史上的众美人不遗漏文君的,如罗虬的长诗《比红儿诗》借用历史上的美人,如杨贵妃、王昭君、张丽华、西施、李夫人等来衬托一位名叫“红儿”的美女,其中文君也醒目在列,如云“置向汉宫图画里,入胡应不数昭君……料得相如偷见面,不应琴里挑文君”,虽反语衬托,但也可见相如与文君的人美与事美。也因为相如“琴挑”文君本事足以说明文君之美,所以才有“相如死渴”的传说。

文君之“美”并不限于表面,她还呈现出内在的美,前人将其“美”与“慧”联结起来,使文君的才华与智慧并臻而更令人赞叹、信服。文君的“慧”美,与现存归入卓文君名下的作品有关,分别是诗两首《白头吟》《怨郎诗》,尺牍一篇《诀别书》,诔一篇《司马长卿诔》。这四篇作品难以确证来龙去脉,所以都处于传说状态。《白头吟》诗题的出现可追溯到《西京杂记》,内容初见于徐陵编的《玉台新咏》;《诀别书》与《司马长卿诔》今存于晚清的《名媛尺牍》中;而《怨郎诗》更是民间的口传文本。尽管这些作品归于卓文君并没有多高的可信度,但至少在唐代诗人的笔下,已经确认文君是充满智慧的才女。唐人元稹的《寄赠薛涛》云: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诗中并美蜀地才女卓文君与薛涛,夸赞其才华无与伦比。类似这样的描写,唐人笔下极多,略摘数则诗句如次:

不是相如怜赋客,争教容易见文君。

虽然不似王孙女,解爱临邛卖赋郎。

稚子只思陶令至,文君不厌马卿贫。

文君手里曙霞生,美号仍闻借蜀城。

芳树文君机上锦,远山孙寿镜中眉。

锦江烟水,卓女烧春浓美。

以上所举诗词句子的意思,或借相如与文君恭维主人的文才,称赞歌妓的识才与爱才;或借以说明识才的眼光源于怜才的爱心;或赞美才华的同时,更钦佩其过人胆识;或以“文君锦”代指美锦,隐喻美人;或以“远山眉”代指闲雅美好的事物;或以“卓女烧春”,借文君指代美酒,喻示美好的生活或愉悦的心境。唐代张何撰《蜀江春日文君濯锦赋》,颂扬文君织锦之巧慧。如赋中描写道:

卓氏名姝,相如丽室;织回文之重锦,艳倾国之妖质。鸣梭静夜,促杼春日,布叶宜疏,安花巧密。写庭葵而不欠,拟山鸟而能悉。绩缕嫌迟,颦蛾慕疾。乍离披而成段,或焕烂而成匹。言濯春流,鸣环乃出。……其始入也,疑芳树影落涧中;少将安焉,若晴霞色照潭底。夺五云长风未散,泫百花微雨新洗。

其中文君织锦之形态、工艺、情采及风韵,跃然纸上,而蕴含的则是其锦心巧慧与相如赋心纵横的媲美。

文君之“美”,必有赏美之人,这才有其存在的价值,所以后世赞颂时透露出的又是文君之“幸”,就是幸遇怜美之人,于是对文君的誉词也就成了对相如人生价值观的评说。尽管传说文君后来也遭受几乎被拋弃的命运,因作《白头吟》而遭人同情,但她毕竟与一代赋圣有此情缘,又使这一才子佳人式的婚配,得到更多人的赞述和向往。“鸳鸯”与“凤凰”都是美好婚配的象征,如吉师老的《鸳鸯》诗写道:“江岛蒙蒙烟霭微,绿芜深处刷毛衣。渡头惊起一双去,飞上文君旧锦机。”诗的前三句写实景,末句以“飞上”二句拓开,束以文君锦机,妙想神笔,蕴含天造美意的历史追思。再看史凤的《闭门羹》诗,其中有句“入门独慕相如侣,欲拨瑶琴弹凤凰”,以“相如侣”喻示佳偶,其中的“独慕”二字时空感极强,而“凤凰”比拟婚配,更用一“弹”字点透了琴瑟和谐的知音。所以唐代诗人许浑有《赠萧炼师》谓“壶中知日永,掌上畏年侵。莫比班家扇,宁同卓氏琴”,因为“卓氏琴”里蕴含了青春的年华,以及相知相亲的美好。

正因文君之“美”,才有了传说中的相如耽于她的美色以致得病,为了自警与改正,他写了《美人赋》以“自刺”。这故事本身的可靠性并不高,但相如之病,乃至后因担任“孝文园令”一职,而被后世称之为“文园病”,其“病”倒是真实的。可以说,相如之“病”贯通其一生,尤其到他因收“金”而“失官”,与后任孝文园令之间“称病闲居”阶段,最为凸显,于是又有《美人赋》的介入,使其“病”具有了丰富的内涵。《美人赋》的书写,或许正居于他人生的得意与失意之间;《美人赋》似乎又暗寓着相如的人生的病、思想的病,乃至社会的病症的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