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师的日子

寂寞的日子里，忽然想起了一段远去的时光。五年前的夏天，我去一个山区村子搞社会调查。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子，我的任务是调查那里的教学情况，顺便给一个生病的教师代课。这里很贫穷，整个村子没有一所周整的房子，至于学校就更破烂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教师根本没有生病，只想借故调走。我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在等着我。

当我走进四年级的教室，二十几双眼睛一齐看过来，我在他们的目光中走上讲台。我几乎没什么经验，镇定了下，我开始点名。孩子们的名字都很普通，我很快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一堂课下来，由于紧张，再加上教室里很热，我已满身是汗。学生们听得很认真，这给我的鼓舞极大。几天下来，我已经和他们相当熟悉了，下课时便给他们讲大山外面的世界，他们听得入了迷，眼中闪着希冀与梦幻。

一天下午，我走进教室发现讲桌上放着一条洁白的手绢和一个崭新的水杯。班长林桦——一个瘦弱文静的女孩，站起来对我说：“老师，天太热，手绢是给您擦汗用的，我们知道您不喝生水，杯里装的是凉开水。”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充盈着巨大的幸福，好久，我才轻轻地说：“谢谢你们，我很感动！”

村里决定，我每天的晚饭在学生家吃。在学生家吃饭是一件很让人感动的事。每家都很穷，但他们却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他们甚至提前好多天为我的到来而做准备，这一切让我感受到了山里人朴素而真挚的情感。

班里有一个女生叫杨梅，平时总是沉默寡言。我听说她家在这里是最困难的，她父亲到山外打工一去便没了音讯，上有老奶奶，下有三个弟妹。我一直没有去她家吃饭。一天黄昏，我坐在操场上的杨树下读一本书，忽然看见杨梅急匆匆跑了来，站在我面前哭了。

我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哽咽着说：“老师，别的同学家你都去了，为啥不来我家？是不是嫌我家穷啊？”

我擦去她脸上的泪，说：“别哭，老师准备明天就去你家！”

她听了立刻破涕为笑，说：“不许骗人！”

我用力点头，她蹦跳着走了。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温馨的感动。

第二天下午，当我走进杨梅家时，我发现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和棚上都用报纸新糊了一遍。杨梅的三个弟弟妹妹靠在墙角好奇地看着我，炕上坐着她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杨梅的妈妈热情地让我坐在炕上，然后便去做饭了。不大一会儿，饭做好了，桌上摆了一盘炒鸡蛋，一盘白面油饼。杨梅的妈妈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好东西！”我猜想这鸡蛋、面和油都是借来的。我招呼他们一起吃饭，他们都说吃过了。我吃了一张饼便放下了筷子，那三个小孩瞅着油饼发呆。杨梅硬是要我再吃，我说真的吃饱了。她转身给我端来一杯茶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茶叶了，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可我还是喝尽了，这是我一生中喝的最难忘的茶了。

从杨梅家出来时已是繁星满天，杨梅一直把我送到学校。她说：“老师，我知道您今天一定没有吃饱！”

我说：“老师真的吃饱了，你别担心了。”

分手时，她忽然对我说：“老师，长大后我也要当一个老师！”

一个月转眼间过去了，我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亲可爱。离开的那天，学生们都去送我，林桦把一束火红的杜鹃送到我的手里，鲜艳的花朵刺痛了我的双眼。他们都哭了，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与忧伤。当我快要翻过大山时，回头望去，他们还在远远地看着我，这个情景深深地印在我心深处。

那段日子成了我青春岁月中最灿烂的时光。前些天收到杨梅的来信，她已经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信中说：“我将来一定要做一名像您那样的教师，我要让山那边的一片荒芜消失。老师，您知道吗？去年我们村建起了一座希望小学，您现在来我们村再不会找不到学校了，学校是我们那里最好的建筑，而且操场上空高高飘扬着国旗……”

放下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