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哭吧
那时,何丽娅是我们班最小的女生,大一的时候,她活泼开朗,能说能笑,就像小孩子一样。可是后来,她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抑郁。曾经甜美的笑容很难一见,跟谁都不再交流,常常在黄昏时分跑到校园后面的小河边,独坐。
起初我们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渐渐地,终于知晓,只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先是父亲病故,再是哥哥破产,后来母亲找了个后老伴,而那个老头却对她母亲很不好。再后来,她母亲被查出了癌症。磨难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了,将这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击得支离破碎。
我们曾远远地观望坐在河边的何丽娅,她的肩膀耸动着,在哭泣。女生们轮番去劝解开导她,却是丝毫不起作用。最后我们男生也上场了,却依然如故。这个何丽娅把自己困囿在内心的悲伤里,谁也无法把她带出来。这个时候,班上另一个沉默的女生登场了,她叫沈文素,家在吉林。对她的沉默,我们只能解释为性格使然,对于她的家庭情况,所有人都一无所知。一个很奇怪的女生,同样地不与人交往。
我们看见沈文素和何丽娅并肩坐在河边,似乎在低声交谈,斜阳映得河水一片胭红,然后两人都沉默。渐渐地,何丽娅不再那么沉郁,虽然也时常去河边,可并不像过去那般伤感,而且,有沈文素陪在她身边。我们一直不知道沈文素是用什么方法使何丽娅转变的,问她,她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笑,何丽娅也笑。这个问号一直在我们心中悬着,班上那么多能言善辩体贴入微之人,却及不上一个寡言的沈文素,确是很奇怪。
直到快毕业的时候,在一次酒后,有人又问起沈文素,她红着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何丽娅,说:“其实,我也没怎么劝她呀,只是让她了解我一些,然后我对她说,我们一起哭吧!”何丽娅笑着接道:“于是我们就一起哭啊,哭过了心情也就轻松了,和我自己一个人哭是两种心情!”我问沈文素:“你怎么说哭就能哭出来呢?”她抬头看了看我们,说:“其实我很少哭的,但不是不想哭。这几年,大家一直也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快分开了,就给你们说说!”
沈文素有一个极特殊的家,那是很大很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生活着很多很多的人。那是孤儿院,她所理解的家,与父母兄弟姐妹无关,虽然也是温暖的,却不是亲情。她第一次坐到何丽娅身边,说:“听说你的父亲过世了,你母亲也身患重病,很难过。我从没有过父母,甚至连父母的概念都不清楚,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我许多年来一直在心底想,如果有父母,不管他们怎样,我都会是幸福的!所以一直难过伤心,我们一起哭吧!”就这样,在黄昏的小河边,两个女孩子无声地流着泪。那以后的每一次,在何丽娅哭的时候,沈文素总能找到流泪的理由,于是便一起哭。
何丽娅说:“自从素素出现在我身边,我慢慢地明白,我的那些不幸,对于她来说,却是最幸福的。毕竟我还有母亲在,父亲也曾那么深地爱过我,可素素,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最遥远的。所以我渐渐走出忧郁,懂得去珍惜拥有的一切。谢谢你,素素!”而沈文素却说:“我也要感谢你呢!要不我现在还是像原来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呢!”那一刻,我们心中都充盈着感动,两个女生也是热泪盈眶,又要一起哭了。
多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我在同学录上看到了何丽娅的一则留言,她说:“我和素素都很好。虽然相隔几千里,每当我遭遇困难和打击时,每当落寞重重时,我都会打电话向她倾诉。而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说,宝贝,我们一起哭吧!”
我多想也能遇见一个能和我一起流泪的人,因为,在很多时候,有人陪你一起哭,实是胜过了再温暖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