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鸟人”孙华金(2)
两天后,我开车往麋鹿园方向去找孙老师。他一开始说发他拍照的具体定位给我,后来说算了,他担心我找不到,就约好了在麋鹿园的大门口碰面。我当时猜想的是,他蹲拍的地方,一定都是很偏僻的田郊野地。
果不其然,和孙老师见面后,他就带着我去麋鹿园旁一块湿地河塘。我看见他的另一位朋友和他一样,全套迷彩服装,正架着他们俩那两套像机关枪一样的拍鸟摄影标配长枪短炮,蹲伏在草丛野地中。
孙老师很高,很瘦,但很精神。肤色就是摄影人常见的那种日晒雨淋的黑亮。我们开始聊天后我就发现,只要一说起他拍过的那些潮汐、麋鹿、丹顶鹤和各种各样的鸟,他的话语就是滔滔不绝,但说到与这些无关的话题,他是会有点迟疑和语塞的。
话题先从他正在追拍的彩鹮鸟,再到那期《中国国家地理》杂志。那天我去找他,正是孙老师和他的同伴在这里追拍彩鹮的第三天。他们就住在附近酒店,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来到这片听说过那只珍奇鸟儿曾经飞过的湿地,然后就一直等到日落,返回酒店,第二天再来。
“就这样一动不动等一只鸟儿?!”我以一个非摄影师的惊奇问道。
“对啊!”孙老师回答,“我们都是这样拍鸟,和其他所有自然界的动物和景观的啊。它们是自由而随意的。”
“只是听说它飞来过,那要是它一直不再飞到这里来,怎么办?”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孙老师温和地笑了笑:“那就一直耐心地等着。但我相信既然有人看到它来过,那就证明这块土地的环境和水土,是它喜欢并适宜它的,它应该还会回来的。”
孙老师很肯定。他说:“我拍了几十年的鸟,我知道,鸟儿是对自然环境最敏感的一种禽类,或者,也可以说大自然里最敏锐的动物就是鸟。它们为了找到一片最适合它们生活的地方,可以不吃不喝连续飞翔八天八夜,飞越八千海里路程,可以从大海的这一头,飞到地球的另一端。
“有时候这样飞行一次下来,鸟儿们的整个体重就已经减轻了一半。但是它们始终在飞,始终在寻找这个地球上最适合它们生存繁衍的净土。
“它们知道哪里是最干净最优美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濒临灭绝的珍稀鸟类。它们能来过,它们就会再来。”
高高瘦瘦的孙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充满了一种深情。就像那些飞来又飞过的鸟儿,就是他熟悉已久期待已久的家人。他的深情里包含着无尽的眷恋。
看看天色有点晚了,孙老师说今天就不等彩鹮了,他要带我去看那本杂志上面写过,引来我跟他见面的条子泥。
我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耽误了他的事情,孙老师又温和地笑了笑,安慰我:“条子泥也是我拍了二十年的地方。也是我百拍不厌、百去不厌的地方。我就是盐城人,在这里拍了二十多年家乡的风景,带你看一看盐城美丽而又唯一的自然风光,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啊。”
说的也是。我坐上孙老师的车,我们往条子泥开去。
关于条子泥的故事我需要用下面专门的一篇文章来说,现在说说后面发生的事。几天后,我和孙老师在建湖九龙口杂技之乡又相约而行,问起他在麋鹿园一直等拍的彩鹮鸟,他很高兴,他说他在那个地方等了整整八天,最后终于等来了那只鸟儿的回来。孙老师拍到了那只彩鹮。
坚持等到最后的人,也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在孙老师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拍的彩鹮,那美丽的鸟儿在他的镜头里悠然自得地散着步,在绿草和湿地之间,在盐城的碧水蓝天间。
孙老师的朋友圈是这样写的:
“在我国一度绝迹的彩鹮靓影再现盐城湿地!!!
经过近八天的坚守,终于拍摄到四只彩鹮一起觅食的靓照。它们信步轻盈,低头觅食,水中嬉戏,展翅飞翔,一派悠然自得。据了解,彩鹮在中国的分布范围十分狭窄、零散、且数量稀少。《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鸟类》一度宣布彩鹮在我国绝迹。”
我看着孙老师朋友圈发的那四只彩鹮鸟的照片,想起他的毅力和坚守,想起他高高瘦瘦的身子里蕴藏的爱与能量,再想起我看到过的他的那本关于家乡盐城的精美影像画册,那些鸟和鹤,湿地与麋鹿,条子泥与潮汐森林,那是要对自己生长的土地和大自然生态,有无比的钟情,以及深入骨髓的热爱,还有懂得,才能做到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付出。才能看到那样的美,以及自然的倾诉,动物精灵们的密语。
我相信在我的词典里,孙老师已经不像是人类,他更像一只鸟。他在人与鸟的边界与边缘执着地游走、解读。他是人类的身体,却拥有着鸟儿一样的感知。
他是我眼里的“鸟人”。
美女局长后来也告诉我,盐城有很多这样优秀的摄影师,他们对自己的故乡专注而热爱,同时,这片奇幻又集合了大自然众多原生态风景的故乡宝地,也成就了他们作为一个热爱摄影者的先天条件。
孙老师有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印象。他说,是自然赋予了盐城这片美景,而他们,只是负责用影像记录下来而已。一切,原本就在那里。
就在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