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山林隐居的隐居山林之路(1)
我一路向北,
从北京城的最中心,
来到崇礼四台嘴乡
马驹沟村的山林隐居处,
我就是要看到
历史的真迹。
我一定比很多崇礼本地人和来崇礼滑雪旅游的人都更早知道这间民宿。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有点小得意。
这是我去过云顶后发现的崇礼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我发现的,是崇礼的朋友告诉我的。
那次,我们聊天,我发出深深地疑问:“为什么崇礼有这么好的酒店,却没有民宿和客栈?”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套用一句看来的比喻,在我的意识里,到一个地方去,住星级酒店,那种感觉是,自己还是一个衣冠楚楚的旅客。只有住在有主人待客的民宿里,才是和那个陌生的地方有了“肌肤相亲”的接触机会。
那位崇礼的朋友很了解我,他说:“有的,不过很远,去那里的路不好走,车也很不好开。”
“在哪里?”果然提起了我的兴趣。
朋友道:“在离崇礼四五十公里的地方,一个叫马驹沟的村里。有位从北京过来的张总,正在那里修北方大院民宿,很有意思。你去看看吧,你应该会喜欢的。”
朋友给了我张总的联系方式,指明了大概的路线,又一再嘱咐我路很难走,如果要去,最好约个朋友同行。在进马驹沟村的山路前,打电话让张总来接一下。
朋友给我的路线,从崇礼城区出发,先向太子城村方向走,到奥运场馆的三岔路口就分路:太子城村往左,马驹沟村往右。那是条正在修的旧路。
抱歉,对于一个资深路痴来说,我一直没太记清楚我走过去过的崇礼那些道路的路名,所以此处只能囫囵比画一下。但探访马驹沟村给到我的欣喜不止于它那里有意思的北方民宿,我还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野长城遗址。所以,我很愿意把这座远隐于大山深处的民宿郑重推荐给有缘的朋友。
我决定前行。
按照崇礼朋友的建议,我想到的第一个可以陪我同行的人,就是我的老朋友,清华美院的姚大师。在我的软磨硬泡和半真半假的威胁加恳求下,姚大师答应陪我一起去。
感谢姚大师,十年老友,从博鳌到崇礼,我写过的每一个小镇,在我每一本书的文字里,几乎都有他同在。感谢他愿意陪我一起去亲历那些小镇的美丽细节和别样情怀。
我们是从北京出发的。这段路程有点长,车开上京藏高速后我才回过神来,我佯装抱怨道:“姚大师,我为什么要让你陪我去啊!你又不会开车,我开累了你连帮我换个手都不行!晕!为什么你不学会开车,还敢称大师!”
姚大师正在后座偷开了一小点车窗缝,抽他的电子烟。他扬扬得意地回答我:“我就不学开车,谁让你找我的。你自己好好开车吧!你说的,到了崇礼后进山里有段路很难开。我坐镇指挥,你负责开车。”
要不是双手握着方向盘,估计我就得顺手抓一个身边的什么东西丢过去,表示我的抗议了。
老朋友的友谊就是可以这样轻松互怼的。气氛轻松了,路途也就不累了。我们很快到崇礼,到达三岔路口,右拐,开往去向马驹沟村的山路。
说实话,我去马驹沟村的那几次,都把那段路分成三段。第一段路是普通的山村公路,不算难开,但碰上修路,就比较头痛;第二段是那种特别偏远的山里的石子路,车轮碾过,吱吱作响,时不时还能听到有细碎的小石子飞溅到车身底盘的碰撞声,听了让人心惊又心痛,但两边山上的风景是不出意料地如诗如画起来;第三段路就不用说了,我从没有开我自己的车进去过。
开车技术有限,我按照和张总电话约好的,将车停在第二段路途中间,两座大山平洼间一处只有十来户人家的村口超市的门口,等着张总开他的车来接我们。
看那里的山景,就算张总没有嘱咐我们停在那里,我们也是不想走了。正是夏天,深山里的草木和不知名的紫色粉色小野花们,正在蓬勃茁壮地成片怒放。两边山之间的梯田和森林鳞次栉比如层林尽染般,如梦似幻。
我记得当时姚大师是冲下车去的。他惊呼一声,我还没完全停好车,就看见他已扑向开着野花野草的那片田间。
画家的艺术“疯性”展现无遗。
大好“美”色面前,什么老友情谊基本都抛诸脑后了,也顾不上管我的车怎么停了。
我至今不知道那个村的名字,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山。我想,对在山里生活的崇礼人来说,那也许只是他们山里很普通的景色,但在我和姚大师的眼里,那是如油画一般纯粹之极的大地艺术。
是的,大地艺术这个词是姚大师在那片野草野花地里大声喊叫出来的。我想了半天,也觉得只能用油画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色。我能想起来的上一次可以让我发自内心用油画这个词来赞美的地方,是在英国的乡村。我以为那种色彩明亮纯净又有画布质感的景色,是自然的杰作,是上帝才能泼墨绘就的。我没想到,竟然在崇礼这个不知名的山里,也能轻易撞见。
姚大师在田野里玩疯了,捧着一大束刚采的各色野花,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马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吃草,斜着眼睛在打量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便晃晃悠悠过去,蹭在那匹马的身边,讨好地要和马聊天合影。
看着姚大教授捧着野花歪着脖子,一脸痴笑地和一匹马出现在我的手机镜头里,我差点儿笑抽了。
我边拍照边大笑:“姚大师,我决定就把你丢在这里,我开车走了。”
笑到开着一辆拖拉机一样的皮卡车来接我们的张总喊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听见。
言归正传,我们要去的马驹沟村民宿主人张总亮相了。
通电话的时候就觉得,对面传来的张总的声音有种飘忽的深远和厚重,就是那种习惯了在山里慢慢悠悠喊话的感觉。听着声音,我眼前总是浮现一位憨笑着的农民大哥的形象。此刻看见真人,发现和我想象的形象完全重合。来接我们的张总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说话慢慢悠悠,声音厚实,回音伴着丝丝山林和土壤的共鸣。我立刻决定,改口叫他张大哥了。
只有这个称呼,才更符合这样场景中的气氛和人物身份。
握手介绍,相见自来熟。我和姚大师跳上那辆用张大哥的话来说是最经折腾的农用小货车,去往他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