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
马克思一生都在西欧几个国家来回奔波,始终没有去过美国,但其实他对美国这个新生国家非常关注。
1857年的美国已经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棉花帝国。马克思说:与之前所有国家形式相比,美国在最开始就附属于资本主义社会,附属于资本主义的生产,从没能制造一种终结的假象;它的资本主义社会本身,连接了旧世界的生产力和新世界巨大的天然地势,由此发展出前所未闻的维度。
棉花革命引发了奴隶问题,不久之后,美国爆发了南北战争。这场战争不仅影响了欧洲,也深深刺激了美国的工业化进程。19世纪60年代,美国制造业公司的数量增加了80。在此之后的数十年中,内燃机和电力等新技术的出现,大大推动了工厂的组织变革。
内战结束之后,尤其是1870年前后,美国掀起了一场创新浪潮,并培养出有史以来最具独创性的一代发明家。1866年至1896年,美国每年颁发的专利数量逐年增多;1879年至1890年这十多年间,专利数量从每年18.2万份增加到26.3万份。科技是如此繁荣,以至于有人认为,1870年至1918年这半个世纪的美国,可与伯里克利时代的雅典,或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或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相提并论。
作为最早用打字机写作的作家,马克·吐温将19世纪称为“有史以来最明白、最强健、最伟大、最有价值的世纪”。他不仅是有名的“技术控”,而且还花了很多钱搞发明创造。他声称,如果“将他对机械设备的热情与文学的热情相比,后者简直微不足道” 。
在自传体小说《密西西比河上》中,马克·吐温这样记述内战后美国工业的兴起:“罗萨利纺织厂规模不小,有6000个锭子、160台织布机和100名工人。纳切兹纺织公司四年前开工,厂房有两层楼,长宽为190和50英尺,有4000个锭子、128台织布机,资本105000元都是本地募集。两年后,资金增加到225000元,厂房加了一层,长度加到317英尺,还添置了机器,有10300纱锭和304台织布机,职工250人,大多是当地居民。该公司每年加工棉花5000包,纺织品质优良的衬衫衣料、被单面料和斜纹布,年产量达500万码。”
在1858年,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跨越大西洋的电报电缆将美国与英国连接在一起。但实际上,美国却走上了一条不同于英国的工业道路,这就是标准化技术和流水线生产。
惠特尼历史性地开创了工业产品的大量生产:先制造标准的、可替换的零件,然后以最少量的手工劳动,把这些零件装配成完整的单位。后来的麦考密克收割机公司、胜家缝纫机公司和柯尔特公司,都依靠类似的技术革新而获得成功。
半个世纪后,卡内基率先开创了“流水线生产”,对机器与工人的作业流程进行细分和标准化。这大大提高了规模生产的效益。
既然制造100吨钢所花的时间与10吨一样多,那么生产规模越大,成本就越低。1900年,一个12人的车间一天可生产3000吨钢,这是50年前一家工厂一年的产量。
与卡内基相比,亨利·福特的“流水线”更具代表性。
将汽车零件运送到装配工人所需要的地点的环形传送带,与部件互换技术构成现代工业“大量生产的两种主要方法”。相对而言,惠特尼面对的是一支结构简单的滑膛枪,卡内基面对的是品种单一的钢材,而福特面对的却是零部件极其复杂的汽车。
如果将螺钉、螺帽以及其他所有零部件算在内,一辆福特汽车大约有5000个零部件。有些零部件体积庞大,而另一些几乎只有手表零件般大小。
卡尔·本茨和戈特利布·戴姆勒先后发明现代汽车后,短短20年时间,汽车作为一件最为完美的现代机器,迅速成为富豪新贵必不可少的座驾。如果说谷登堡开创了印刷时代、瓦特开创了蒸汽时代的话,那么福特则开创了一个“大规模生产时代”和“汽车时代”。
早期的汽车制造是在小店铺里进行的手工活动,每家店都会随意制作零件,必要的时候才打磨。所有的汽车零件都不是标准化的,工匠们必须为每辆车制造不同的零件。按照制造流程,汽车店收到零件后,根据不同的需求再进行不同的加工,以保证其正好适用于这辆汽车。每辆汽车实际上都有自己的标准尺寸零件,具体随需求而定。
当时,汽车生产还处于私人定制的小批量生产阶段,每辆车都是独一无二的工艺品,即使有相同蓝图的两辆车,制造的成品也会不一样。这样的汽车只能是少数富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虽然福特并未发明流水线或者汽车,但他无疑是一个具有平民精神的开创者,使汽车成为一个普通的交通工具——“它的价钱非常低廉,任何一个有一份好工作的人都不可能不能买上一辆,并和他的家庭在上帝提供的广阔空间里享受美好的时光。”
1864年,也即亨利·福特出生后的第二年,平炉炼钢法问世,现代钢铁时代拉开了序幕。在汽车刚刚问世的1879年,这个16岁的农村孩子来到底特律打工。1895年,他开着自己制造的“汽油马车”,向政府申请到了美国第一个驾驶执照。1903年,亨利·福特创立了福特汽车公司,全部员工加起来只有10个人,他们开始生产福特A型车。1905年,圣路易斯出现第一家加油站时,全世界已经有几十家作坊式的汽车工厂。不久之后,福特汽车公司开创了美国工业史上的福特时代。
1908年,福特汽车公司在A型车的基础上开发生产出世界上第一辆普及型汽车——T型车,其技术更先进,质量更可靠,价格更便宜。世界汽车工业革命就此开始,美国也因此被称为“装在汽车轮上的国家”。
福特称T型车为“万能车”,后人称它为“老爷车”。这种汽车在现在看起来极其简陋,但在当时,几乎就是廉价且可靠的运输工具的象征。
正如福特所断言,95的消费者不知道如何选购商品,因此,“如果你能够提供给这95的人们全面的服务,以最好的质量生产,以最低的价格出售,你将面临如此巨大的市场需求,它甚至可被称为是普遍需求” 。福特T型车推出的第一年,就成功售出近万辆,创造了一个销售神话。
福特的产业革新如同一场风暴,彻底摧毁了美国汽车业的“象牙塔”。在一片破产潮中,美国汽车公司从100多家迅速减少到十几家。
好在这场革新在美国并没有遭到多少抵制,所有单件生产方式下的工匠都能在大量生产方式系统中找到工作;特别是总装流水线的出现,创造了许多不需要专门技术的新工种,从而吸收了大量工人。在这一过程中,福特甚至成为一个给无数普通人带来高水平生活的英雄。
底特律原本是美国的马车制造基地,因为这里有丰富的木材和矿石资源。1899年,福特在海兰德公园建立了他的第一家汽车工厂。从此之后,底特律迅速发展成为世界汽车工业之都。在福特工厂落成后的25年间,底特律的人口从30万猛增到130万。
据福特说,流水线的想法来自芝加哥食品包装厂用来包装牛肉的空中吊运机。在那里,动物尸体被悬挂在一根绳子上移动,工人按顺序进行切割加工。“既然能用这种方式杀猪宰牛,为什么不能用来制造汽车呢?”
亚当·斯密曾在《国富论》中讲述过分工原理,并举例说,专门制作扣针并采用专用机器的工人,要比非专业的工人效率高200多倍。流水线其实就是对这种专业分工和专用机器的大组合。
其实,早在福特建立汽车制造流水线的20年前,西尔斯邮购公司就已经使用流水线来组装货物,与福特公司同时期的美国烟草公司也在使用自动化生产线。一位来到北卡罗来纳香烟工厂的参观者写道:
我站在一架机器旁,切好的烟草从一个溜槽倾入这个机器,再送出来的就是我们常见的小包香烟,可以直接摆上商店的柜台了。小包香烟往外送的途中,某处有一对钢爪伸下来,不知从哪儿抓来一枚印刷税票,往香烟包上一贴,再伸出去抓另一枚。那真是机械师技能的极致。小包香烟运送的出口处坐着一个黑人男孩,他拦下送出来的一包包香烟,只是一扭,就用两条细绳把它们捆起来。他每秒钟捆一次,别的什么也不做,就做这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