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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耶寺石刻寻访记(1)

书名:探寻第三极:西藏考古手记本章字数:1607

在西藏佛教文化史上,桑耶寺的知名度是无与伦比的。这座建于吐蕃时期的古寺以其佛、法、僧三宝俱全开创了西藏佛教建寺的历史,因其同时还汲取了汉地、印度、于阗、尼婆罗等多种建筑艺术风格,从而成为吐蕃时期最宏伟、最壮丽的佛寺。在西藏考古期间,我曾经多次到过桑耶寺,每次都被寺内珍藏的吐蕃王朝以来西藏各个时期的建筑、壁画、雕塑、石刻等门类丰富的文化遗产深深感动,流连难舍。

利用编撰《中国文物地图集·西藏自治区分册》时进行文物点复查的机会,我终于又来到了这座在心中思念已久的千年古寺。夏日的雅鲁藏布江江面宽阔了许多,在我的记忆当中,过去在西藏进行文物普查时曾几次到过桑耶寺,都是乘坐江边的牛皮船,先从南岸渡江到北岸,再换乘手扶拖拉机到哈布山下,从这里步行进入寺院。近年来随着西藏交通条件的改善,我们的越野车可以沿着江边的公路一直驶到寺院门前。虽然是烈日当空,但桑耶寺周围河渠环绕,水边树木茂密,成片的树林遮掩着古寺,让人顿时感到阵阵凉意。

与以往不同的是,过去到桑耶寺观察的重点对象是寺院建筑和壁画,而对寺内其他文物还来不及细细观赏,其中著名的桑耶寺石刻,就在我心中驻留已久,也成为我此次在完成复查工作之余希望重点考察的对象。

桑耶寺的建寺历史可以上溯到吐蕃王朝赤松德赞时期,据藏文史书记载,桑耶寺的建寺地点是由著名密教大师莲花生选定,而整个结构布局则是由另一位著名高僧寂护按照佛教所想象的宇宙世界模式,以古印度摩揭陀的欧丹达菩提寺为蓝本设计的,赤松德赞亲自奠基动工。虽然关于它的始建年代一直有不同的说法,但基本可以确定在公元8世纪中叶。从建寺开始,壁画、塑像的绘制就几乎和建筑同时,桑耶寺便有了最初的一批石刻文物。其中最为著名的如王尧先生在《吐蕃金石录》中所收录的桑耶寺兴佛证盟碑,就是在桑耶寺乌孜大殿落成之后竖立的一通石刻碑铭,碑文反映了吐蕃王室为了与本教势力所代表的大贵族集团进行权力斗争而大力支持佛教的一段历史。此碑在藏文史书中多有注录,如《巴协》记载:“桑耶寺建成后,于后墙竖立一碑,上镌莲花,勒诏敕誓文要义,并以石狮镇之。”从这段文献中可以得知,和石碑一道竖立在桑耶寺的,还有用于镇寺的石狮。从那时算起,这批吐蕃时期的石刻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岁月的光阴是否已将它们磨蚀殆尽?

怀着急切的心情,我在乌孜大殿墙外开始寻找这批吐蕃时代的石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文献中所记载的这批石刻竟然保存得非常完好,如同初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竖立在墙边的桑耶寺兴佛证盟碑,这通石碑顶部饰有方形的碑帽和日月宝珠,碑体建在一个整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基座之上,碑身上的古藏文几乎完全保存下来,字体表面涂有金粉,石碑的形制具有汉藏合璧的碑体风格。

在乌孜大殿的正门两侧,一对石狮和石象巍然屹立,保持着千年未变的姿势。遗憾的是,寺门前过往的熙熙攘攘的游人和香客竟然无人对它们置以一顾,似乎对它们珍贵的历史与艺术价值毫无知晓。我如同和久别的老友重逢一般,满怀喜悦和激动地走上前去,久久地凝视着这些吐蕃时期的遗物,禁不住心潮起伏。

这对石狮采用略呈红色的石头圆雕而成,石狮的造型撑前腿,屈后腿,呈直立蹲坐姿势,头部圆滑,向上高高昂起,卷曲的鬃毛呈旋涡状成排分布,从前额一直披覆到颈背部。石狮圆睁双眼,咧嘴露牙,朝天鼻向上高高拱起,具有十分典型的吐蕃狮子的形象特征。狮子并不产于吐蕃本土,和中原唐代狮子一样,通常被认为是通过“丝绸之路”从中亚、西亚或者印度等地传入的。过去考古发现的吐蕃时期的狮子形象在山南琼结藏王墓、日喀则地区拉孜县查木钦墓地、青海都兰吐蕃墓、玉树大日如来摩崖造像的像座下部等处都有过发现,它们既有唐代狮子形象的某些特征,又吸收了印度狮子的某些特点,很有可能是综合了唐、印度、西亚与中亚一带狮子的不同形象特征,再经过吐蕃本土艺术家的提炼加工形成的“吐蕃狮子”。虽然历经千年风雨,石狮不仅造型保存完整,雕刻的身体细部特征也都十分清晰,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