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丝绸、黄金面具与象雄古都(2)
透过这幅丝织物不禁让人联想到,公元7世纪初叶,西藏西部正是强大的象雄王国统治时期,这个强大的部落联盟帝国直到唐贞观末年以后才被兴起的吐蕃王国兼并。羊同国王曾不远千里向唐王朝遣使朝贡,并且得到唐朝皇帝的嘉赏。《唐会要》卷九十九“大羊同”条下记载:“贞观五年十二月朝贡使至。十五年闻中国威仪之盛,乃遣使朝贡。太宗嘉其远来,以礼答慰焉。至贞观末为吐蕃所灭,分其部众,散至隙地。”既然唐初的西藏西部主要被羊同控制,在阿里出土的这幅带有“王侯”汉字的织物,年代又正值羊同为吐蕃吞灭之前的强盛时期,所以它很有可能就是一幅来自汉地唐王朝的赏赐之物,而接受赏赐者也应当正是象雄的国君或者“酋豪”之类。
就在这幅丝织物出土之后不久,考古队员们先后又在阿里噶尔县和札达县境内抢救发掘了几座古墓,墓中除了随葬有陶器、青铜器、木棺葬具等遗物,还令人惊叹地发现有黄金面罩出土,黄金面罩采用拓展成薄片的金箔制成,有一具在面罩的边缘上钻有小孔,用丝线将丝绸和它连缀在一起,出土时还带着丝绸腐朽后的残段。这种用黄金面罩遮盖死者面部的做法,过去在西亚、中亚和我国新疆等地汉晋时代的墓葬中曾有发现,也印证了汉文文献中羊同国酋豪死后流行以金银装饰面部的记载。
我们的目光不禁再一次聚焦到雄伟的冈仁布切雪山下那一座神秘的古代遗址,这处遗址与上述这些重大的考古发现几乎处在同一个地理坐标点上。2004年,曾在距发现丝绸不远处的噶尔县古鲁甲寺西面和南面的山谷中调查发现了一处大型的城堡式的遗址,当地藏族群众和古鲁甲寺僧人称其为“穹隆·俄卡尔”或“穹隆·卡尔东”,认为它在藏语中就是“穹隆银城”。也有学者将这个遗址按照地名命名为“卡尔东遗址”;由于遗址所在地有三条河流相汇合,所以也有学者将它命名为“曲松多遗址”。
这座规模巨大的遗址中不仅发现有石砌的房屋建筑遗址、祭坛、通向山下的暗道、石块与土砖混合砌成的城墙,还出土有石磨盘、石磨杵、铁三角、铁甲片、铁箭镞、羊距骨等大量遗物。石祭坛中还出土了一件双面裸身铜人像,造型奇异,五官粗犷,面容狰狞,明显属于非佛教系统的造像。我曾经推测它很可能与早期本教造像有关。
在这处古城堡遗址的周围,还发现了一批等级不同的墓葬群,当中既有规模巨大的大型积石墓,也有形制较小的积石墓葬。其中尤其以编号为M2的一座积石墓体量最为宏大,该墓全部采用天然砾石人工垒砌,砾石之间可能采用泥土作为黏合,大体上可分为石基础及墓丘两个部分。石基础形制呈长方形,长62米,宽17.3米,逐层向上收分,形如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在石基础之上再垒砌墓丘,因早年盗掘破坏严重,墓丘已基本不存,并形成向下的巨大盗坑。如此规模的大型积石冢墓,在中亚蒙古、突厥等古代游牧民族中都是等级很高的墓葬,在西藏腹心地带也属吐蕃王陵和贵族等级的墓葬。所以由此可以类推,这些大型积石冢墓的等级也应当属于王陵和贵族级别。另外,在遗址内也发现有数量众多的小型积石墓和石板墓,主要集中分布于遗址的南部,成群分布,采用砾石砌出边框。这些迹象都足以表明墓地的使用年代久远,并且经过周密规划布局,很可能按照不同等级划分茔区。那么,谁会是这种规模宏大的墓葬的墓主人?他们有没有可能即为象雄最高统治者最后的归宿?
在考古调查的过程当中,古鲁甲寺的僧人和当地藏族群众都坚称这一带就是古代象雄国都城“穹隆银城”的所在地,而从地名上来看,无论是“穹隆古鲁甲”还是“穹隆·俄卡尔”,在藏文中的确都具有“穹隆银城”“穹隆城堡”的含义,这究竟只是一种民间传说,还是具有一定的历史真实性?藏文文献记载中提及的“穹隆银城”或者“穹隆城堡”,有明确的记载认为其是在距离冈底斯山不远的地方。如格桑丹贝坚赞《世界地理概说》中记载:“中象雄在冈底斯山西面一天的路程之外,那里有詹巴南喀的修炼地穹隆城,这里还是象雄王国的都城。这片土地曾经为象雄十八位国王所统治。”而在敦煌古藏文文书P.T.1287号文书《赞普传记》中,提到松赞干布与象雄联姻,将其妹赞蒙赛玛嘎嫁给象雄王李迷夏为妃,而赞蒙赛玛嘎所居地名也正是“穹隆堡塞”。考古发现的卡尔东遗址,从地理位置上看都符合这些条件,它究竟是若干传说中象雄古城中的一座,还是就是古代象雄的都城“穹隆银城”呢?
从王侯丝绸、黄金面具到象雄国都,考古学者们正在一步步地揭开象雄王国和象雄文明最核心的秘密。我相信,通过考古学者们的不懈努力,追寻象雄王国的进程将会加速进行,最终会解答这些历史之谜。
写作于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