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山谷中的神秘古碉（2）

二、千古之谜：洛扎古碉楼的神奇传说和古史记载

这些深藏在藏南山谷中的碉楼是何时修建的？是什么人修建的？它们有着什么样的功能？带着一大串疑问，在村头的一棵大树下面，我们和当地几位藏族老人围坐在一起，请他们介绍当地关于这些碉楼的故事。其中一位老人名叫次仁扎西，曾经当过民办小学的老师，算是当地的文化人，他讲的故事最为引人入胜：“我们的前辈把这些石房子称为卡尔宗，意思是哨卡，也有人说原来是用来抓大鹏鸟的。最高的石房子有九层楼高，听老人说过去的习惯是每一代人都要向上修一层楼，楼层越高，就说明这家的人丁越兴旺。”当我问到是什么人、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建起的这些石碉时，几位老人的说法就各不相同了。有的说最早的碉楼在吐蕃王朝松赞干布时便开始修建了，后来在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时遭到破坏；也有的人说听前辈讲是在西藏与蒙古发生战争时修建起来的，低一点的石房子里面可以屯兵住人，特别高的石碉楼才是哨卡，站在碉楼上远远望见敌军便可以通风报信。

文献记载中，这种高大的石碉楼最早可见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说当时居住在汶山郡的土著民族“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后来在《隋书·附国传》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说附国就是汉代的西南夷，他们的居所都是“垒石为巢而居”，高者可至十余丈，最低的也有五六丈，其中对这种石碉楼的内部讲得更加详细：“每级丈余，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夜必关闭，以防贼盗。”和文献记载相互对照，洛扎发现的这些石碉楼也是依山建立，碉楼内部的构造也十分相似，难道它们之间仅仅是一种巧合？

洛扎石碉的调查情况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开始查阅大量的文献材料，发现法国学者石泰安先生曾经对此有过记录，这也是我迄今读到过的有关洛扎古碉楼最早的文字记录。他在《西藏的文明》一书中写道：“事实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代表吐蕃时代特点的那些设计大胆而结构巍峨的石砌建筑：宫殿、堡寨、寺庙，甚至包括一些私人住宅。这样一种建筑术并不是由游牧民所创造的。这种建筑的雏形在6世纪时代的附国和吐蕃东部的东女国就已经出现了，即一些高达九层的防御塔和住宅，其高度近25米到30米。这些塔经常是八角楼，近代羌族人和康巴其他地区的建筑仍保留此特点；同时在工布和洛扎也出现过这类建筑，它们高达9—10层，或为八角形，或为方形，墙壁很厚，这样的九层塔在12世纪初就于工布出现了。众所周知，无论是今藏族人还是羌人中，就连住宅也酷似一堡垒。”

我不知道石泰安先生本人是否亲自到过洛扎考察，但他的书里所记载的情况和今天保存下来的石碉楼的情况非常相似。石泰安先生提出的一些看法也很有启发意义。比如他认为这种高耸云天的古碉楼的雏形可以追溯到6世纪的附国和吐蕃东部的东女国，这对考察洛扎石碉的渊源很有帮助；他还提及在洛扎之外，工布地区也有这类石碉发现。近年来在林芝地区发现的石碉楼和洛扎石碉楼无论从外部形态还是内部构造上看都非常相似，证明他的看法可信。石泰安先生提到的工布地区12世纪初就出现有九层塔，也让我不禁联想起米拉日巴为其师父玛尔巴大师修筑高塔寺庙的传说，洛扎境内现存的色喀古托寺，不也正是这样一座九层塔吗？如果再联系到藏族传说中的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和拉萨红山上巍然屹立的布达拉宫，藏族古代建筑传统中石砌高楼这种风格式样的源头，是否也可以追溯到洛扎石碉甚至更为遥远的时代呢？

三、时代的呼唤：让石碉重获新生

洛扎石碉楼在西藏古代文化史、建筑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无论是从建筑工艺、用途功能还是从其文化内涵上来看，在它的背后，都隐含着十分丰富而珍贵的历史信息有待今人去识读。这种石碉从四川西部到西藏东南一线近年来都有考古调查发现，这对于我们结合古文献和民族学资料重新认识羌藏文化的关系、古碉文化的起源与传播、藏族古代建筑艺术等重大问题都提供了大量的新资料。不仅如此，这些高大雄奇的石碉与藏南谷地优美的自然风光结合在一起，也是极佳的旅游文化资源，可供开发利用。而当务之急，是要对已经查明的藏南古碉楼采取紧急保护措施。过去由于人们对它的重要价值认识不足，缺乏文物保护意识，许多石碉已经遭到自然或者人为的破坏。以洛扎色乡石碉群为例，次仁扎西老人就介绍说：“我们这一带，这些石房子原来有一百六十多座，后来的人建房子、修路要用石材，好多都被拆毁了。”我们在调查中也发现，大多数石碉都已经受到不同程度的毁坏，顶部多已坍塌，有的只剩下一道残墙。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从洛扎县民宗局罗布局长那里获悉，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部门已经派员对洛扎石碉做了详细的调查并制订了保护规划，洛扎县政府也正在对其积极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

带着一种敬畏和仰慕的心情，我放慢脚步，静静地走近一座又一座石碉，用目光细心地抚摸着它们黑色而坚硬的躯体，从每一道石壁、每一块石片和每一根木梁上面，都可以感受到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流淌。那些残破的碉楼虽然历经磨难，残垣断壁却依然顽强屹立，似乎在向人们发出无声的述说和深情的呼唤。我坚信，不久的将来，这些深藏在藏南山谷中的神奇古碉一定会重新焕发出它们的光彩，迎来新的生命。

写作于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