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李清照《念奴娇·春情》

临近寒食节的暮春，一场漫长而阴沉的雨让庭院冷冷清清，空空落落，一连几日的斜风细雨使人感到格外寒冷，只好将所有的门窗都紧闭起来。外面的世界春意渐浓，那一树葱茏的绿柳惹人神思恍惚，心生宠意，那纷纷绽放的繁花远远看去娇媚可爱。春意如此美好，天公却不作美。阴雨绵绵，雾霭沉沉，颇是令人烦恼。娇花弱柳也受风雨摧残。外出游赏不成，只好深闭重门。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险韵诗”是以怪僻难押的字做韵脚写成的诗，意谓无聊中做起了高难度的诗。“扶头酒”是容易令人扶头而醉的烈性酒。闲极无聊，情意难寄，只好借赋诗、饮酒来消遣。庭院重重，深深幽幽，冷冷寂寂。斜风起，细雨过，层层院门紧闭。纵使柳绿花红艳媚跳脱，也难耐这风雨交加的恼人天气。此时此刻，她所能做的事情更是寥寥。险韵诗作了，扶头酒也喝了，诗成酒醒，心头仍是怅然若失，闲愁种种不是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远行的鸿雁已经过尽，她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再也无法寄托。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连日阴霾，春寒料峭，楼头深坐，慵倚玉阑，情怀甚是落寞。“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锦被凉了，香燃尽了，梦也醒了，她不得不起来了。连日来的春寒染透了闺楼，她起身将帘幕垂下，想起自己许久未曾凭倚那雕花栏杆赏花望月了。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词境为之一变，顿时显得清新疏朗。晨起时开帘打量了一下庭院中的景色，只见花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梧桐树上新芽绽放，她仿佛茅塞顿开一般地于光明暗灭间抓住了一点光，明白了些什么。是的，那是春的气息、春的脉搏，多么美好的春之晨呵！这盎然的春意吸引了李清照，她内心喜悦不尽，顿生游春之意，想奔出门去踏青游春。“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日头已渐渐升起来了，晨霭渐渐敛去，天到底会不会放晴呢？

春日闺情，风格清新雅致，心绪随着天气和景色变化而起伏，一层一转，一转一深，融情入景，浑然天成。虽然处处言愁，描写一位独居少妇的娇嗔、慵懒，却于闲愁中透出几分妩媚，表现出她惹人怜爱的率真性情。

李清照的这首《念奴娇·春情》从“清露晨流”开始，意境陡然一折。从清苦的词调变得清空疏朗，低回蕴藉。清人毛先舒在《诗辨坻》里说到李清照这首《念奴娇·春情》时精准扼要。他总结道：“李易安《春情》，‘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用《世说》全句，浑妙。尝论词贵开拓，不欲沾滞，忽悲忽喜，乍近乍远，所为妙耳。如游乐词，须微著愁思，方不痴肥。李《春情》词本闺怨，结云‘多少游春意’‘更看今日晴未’，忽而开拓，不但不为题束，并不为本意所苦。直如行云，舒卷自如，人不觉耳。”确实如此，末句更是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气场，读来内心忽觉十分敞亮。毋庸置疑，李清照的内核是强大的，她总能于忧郁的时日里让自己的心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