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横跋扈的逆子权臣(二)
转天,朝廷公卿聚在一起商议立帝大事。梁冀气势汹汹,提出要立刘志为帝。
大臣听闻此言,一时间都惊得屏息低头不敢言语。人情势利,这些人见风使舵,很快都齐声附和:“一切听大将军安排。”
朝臣中,唯独李固和杜乔坚持原来的意见。梁冀恼怒,他一扬手,厉声喝道:“散会!”
下朝后,李固仍继续写信,固请梁冀三思,最终,惹得这位大将军怒气更盛。他进宫对妹妹梁太后晓以“利害”,告诉妹妹如果刘蒜为帝,梁氏家族好日子就到头了。
妇人耳软,怎么也要听哥哥的话。于是,朝廷以梁太后名义,先下诏罢免了李固的官职,然后,梁冀本人亲自持节,以青盖车迎接刘志入宫为帝。
由于当时刘志年纪还小,梁太后临朝听政。
刘志这位皇帝,就是东汉末年非常有名的汉桓帝,与汉灵帝一起,被后世称为乱国之君的典范。
由于梁冀有定策大功,朝廷下诏增封梁冀一万三千户,连几个太监也封了侯爵。又扶立新帝新娶入门的梁太后妹妹为皇后。
可笑的是,梁家两个女孩虽为亲姐妹,姐姐是太后,妹妹是低一辈的皇后。但无论如何,她们都是梁家人。有两个妹妹母仪天下,梁冀权力就更大了。
不久,在梁冀指使下,英明严毅的清河王刘蒜被人诬称与贼勾结妄图称帝,被贬为侯爵后,又被迁到桂阴,不久自杀(很可能是被杀)。
接着,梁冀开始惦记上大臣李固和杜乔了。
建和元年,桓帝即位后,清河有位叫刘文的人不服,就与魏郡刘鲔联合,想拥立清河王刘蒜为帝。朝中大臣李固、杜乔,确实一直赞成立刘蒜为帝,但朝堂上大事为公,他们根本没有参与刘文、刘鲔的活动。但是,阴险狡诈的梁冀却巧妙地将这件事与李固、杜乔联系起来,准备以此来清算这两个政敌。
在立帝问题上,汉桓帝本人就对李、杜早有私怨,如今听说他们两个人又是刘文、刘鲔的同谋者,自然就大加赞和梁冀。于是,李、杜两人被捕下狱。
可李、杜两人都是东汉高官,弟子门生众多,社会舆论也支持他们。李固的学生渤海人王调,竟然戴着木枷上书;河内人赵承等数十人,也集体到宫门外请愿。当时,梁冀的妹妹梁太后怕事情闹大了,被迫放李固出狱。为此,京师人欢喜若狂,齐集街头巷尾,欢呼万岁。
可见,梁冀越迫害李固,李固威望就越高。如此一来,梁冀就更要致李固于死地。
最终,梁冀还是派人重新把李固逮捕入狱,诬以谋逆大罪,和杜乔一起处死,然后还暴尸通衢。这两人,皆以三公之尊,未经正式审讯就被轻易杀掉,可见梁冀的权势已经到达何种地步。
李、杜二人被杀,使得当时天下正直之士大为寒心,故而一时间广泛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梁冀气焰熏天,嚣张无限,确实也让不少人畏惧、退缩。本来,原先与李固一同上书建议立刘蒜为帝的,朝廷中还有司徒胡广和司空赵戒。但当李固和梁冀竭力抗争的时候,他们都畏惧退缩了。为此,李固临刑,还写信给老同事胡广和赵戒,斥责他们说,你们享受着汉王朝的高官厚禄,却眼看王朝覆灭而不顾,难道你们就不怕历史对你们的惩罚吗?!
但是,好人无好报,庸人有厚福。李固暴尸于路,司徒胡广和司空赵戒却因为依附梁冀而被封为安乐乡侯和厨亭侯。
桓帝建和三年,皇帝与皇太后一同亲临大将军府,梁冀招待家人一般与太后、少帝饮酒为欢。
转年二月,梁太后崩逝,死前下诏归政于已经成年的皇帝。
大丧期间,为安慰大将军,朝廷以皇帝名义增封梁冀一万户食邑,共食邑三万户,封梁冀老婆孙寿为“襄城君”,仪礼等级与长公主相同。看来,梁冀不仅是“化悲痛为力量”,而是化悲痛为钱物封号了。
梁冀的老婆孙寿,也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坏女人之一。此人善为妖媚蛊惑,其化妆打扮也领一时风气,有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等等。这些装扮,即使现在看来都特别前卫。
对于这么一个老婆,梁冀又宠又怕。当时有个监奴出身的漂亮小伙儿名叫秦宫,风流倜傥,梁冀很爱幸(估计两人有龙阳之欢),就把他升为太仓令。这个官儿,想想确实可笑。国家御仓,竟让这么一只贪墨的巨大人耗子管理,硕鼠在仓,不把太仓亏尽才怪!
秦宫暗度陈仓,凭着脸蛋和下半身,和梁冀老婆孙寿也有一手,于是出入招摇,肆无忌惮。刺史级的官员进京回州,都要拜见辞谢他。狗仗人势,依靠梁家势力,秦宫卖官鬻爵,不可一世。
梁冀和孙寿这两个人,确实非常另类、非常超前,在近两千年前的东汉,夫妻两个就玩“分居”。这对狗男女对街为宅,大兴土木,互相竞比。数不清的金玉宝物,充斥内宅。
他们的别墅,超出我们今人的想象力。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阪,深林绝涧,全是人工所为,有如自然造化而成。这样大的别墅,几乎就是国家森林公园了。其中,满放奇禽异兽,进入游玩,恍如世外桃源仙景。
对此,后汉书如此描述:
冀乃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堂寝皆有阴阳奥室,连房洞户。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蹬,陵跨水道。金玉珠玑,异方珍怪,充积臧室。远致汗血名马。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像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冀寿共乘辇车,张羽盖,饰以金银,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鸣钟吹管,酣讴竟路。或连继日夜,以骋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
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荥阳,南极鲁阳,北达河、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又起菟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移檄所在,调发生菟,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刑死。
如此巨大园林中,梁冀、孙寿很会享受,他们两个人常常被人用辇抬着,在苑园里面游玩叹赏,有若神仙。在河南城西面,梁冀还修建一个周围数十平方里的兔苑(中国历史上爱兔第一人,梁冀的爱好真是好生奇怪),这么广大的一片地方,完全禁止闲人进入,里面养的兔子,都一一做上记号,为此,有人不小心误入兔苑,很快就会被官府逮捕杀头。
一次,有个西域的胡商闲来无事,误入兔苑。这大鼻子看见红眼小白兔可爱,就杀掉一只想尝尝鲜。很快,他就被人告发。一帮人气势汹汹冲到驿舍,把这个胡商关进大牢。
审都没审,胡商就被砍头,牵连被杀多达十余人。当时,也没什么外交豁免权。世界上,特别是东亚地区,只有汉朝是老大,诸胡都是来大汉打秋风或者做买卖赚钱的,所以,杀了也白杀。
梁家势力大,掠逼良民百姓几千口为奴婢,还美其名曰:“自卖人”,意思是讲这些人自己想当奴婢,还不要钱把自己卖了!
平时,有官员想见梁冀一面,也得先给看门人大把的银子才有机会入见大将军,以至于梁冀的守门人个个都是大富翁。扶风人士孙奋,是当时有名的亿万富豪,但本性吝啬。梁冀“送”他一乘车马,向他“借”五千万钱。孙奋财迷,知道这钱有去无回,就给出三千万钱。为此,梁冀大怒,天下竟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于是,梁冀马上派人告发士孙奋私藏奴婢、盗窃公物,一下子就把大富豪一家兄弟几人都关入大狱,拷掠而死后,抄没孙奋家财一亿七千多万。
同时,梁冀的门客也为他在全国各地搜刮奇珍异宝,其间掠夺妇女,殴杀官府人员,无恶不作,但也没人敢为此上书言事。
梁冀老婆孙寿枕边风很硬,竟说动梁冀斥夺自己梁姓一家兄弟子侄的官职,把高官美爵转让给孙寿的家族。对外,孙寿又声称大将军不徇私,举贤避亲。
不仅到要害部门当官,孙家十多个亲戚还假冒官员,在各地逮捕当地富人,诬之以罪,关进大狱,接着让那些富豪家里花巨款把人赎出去,稍微不如意,就在狱里把那些有钱人活活弄死。梁氏家族中,只有梁冀的弟弟梁不疑倒很有家传之风,喜欢经书文士,好客有礼。
为此,梁冀渐渐对亲弟弟也生起疑忌之心,任他为光禄勋的虚职,夺其实权。而后,梁冀还派人在梁不疑门前偷窥,记下所有上门拜访的官员名字。然后,他就上奏这些人有罪,或叛流刑,或于半道杀死。
梁冀专擅朝权,日益骄滋。四方外国贡献之物,都要选取最上等的东西先给梁冀,挑剩下的,才送到皇帝宫内。
朝廷百官升迁,各个也要先往梁冀家里拜谢。临行前,梁冀会告诉官员到任地方后,需要照顾什么人,有不听话、不办事的官员,马上会被杀死或毒死。
当时有位叫吴树的大臣,被朝廷委任为宛令,按照官场规矩,他做官前也到大将军梁冀家里去辞行。宛地是当时南阳地区最繁庶的地方,当地有很多梁冀的宾客,各个骄横。为此,梁冀嘱咐吴树,让他到任后,对他的宗族朋党多多照顾。
吴树是个直率人,当时回答说:“小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以椒房之重,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宛为大都,士之渊薮,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
可见,吴树说得挺好:对那些奸猾贪渎干坏事的小人,关系再近也要诛杀。大将军您身居高位,又是皇后亲兄,理应尊崇贤良的人,以补益朝廷。宛县是大县,士人很多,我坐在您府里这么久,您没说到任何一个贤能的人需要任用,所托多为徇私舞弊的小人。因此,我不敢从命。
吴树说到做到,到任后,他即将梁冀宾客中罪恶累累者杀了几十个。为此,梁冀恨透了他。
吴树名声大,官职也不小,又是外派官员,杀他还挺不容易。后来,梁冀以升吴树为荆州刺史为借口,将他召至府中饯行。酒席宴间,梁冀在酒中置毒。吴树中毒后,暴死在回家途中的马车上。
辽东太守侯猛委任状下发后,没有去梁冀家里道谢送礼,刚上任不久,他就被大将军诬以他罪加以腰斩惨刑。
当时,年仅十九的青年才俊袁著在朝中任郎中,看到梁冀如此横行霸道,就上书皇帝,要求梁冀收敛威权。这下可不得了,他马上被梁冀派人追杀。
袁郎中不得已,装病诈死,让家里人抬棺行葬,最终仍被梁冀的家丁搜捕,活活鞭打至死。
而后,袁著的好友胡武、郝絜也被牵连。胡武一家六十多人被杀;郝絜开始时还逃了一阵,后来,自知不免,就自己抬着棺材,亲自来到梁冀家门前,当众服药自杀,这才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
最为过分的是,东汉安帝的生母耿贵人病死,梁冀派人向耿贵人的侄子耿承索求耿贵人留下的珍玩宝物。怎么说,这耿承也是个侯爵外戚,有点不买梁冀帐,不交出宝物。最终,惹得这位大将军梁冀怒起,竟然罗织罪名,族诛了耿承一家。
从血脉上讲,侯家乃汉安帝嫡亲,竟也被梁冀毫不留情整族杀掉,其炙手可热之权,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