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戴上最美的面具，又想卸下所有的伪装（2）
王爷大概睡到七八点，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东京塔。我收拾好东西在楼下等她，搭地铁到芝公园。比起那些商业街道，夜里的东京塔附近倒是安静得多，我们路过的地方有个神社，王爷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我说，还是不要去了吧，神社的话，总感觉有些神秘。于是我们就一路慢慢走，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东京塔，却好像走了很久才走到。
路上有一台可爱的自动贩卖机在那里亮着，好像漆黑的道路上专门指引游客的灯光。王爷说有些渴，我们就过去买了瓶果味矿泉水。王爷蹲下身去拿饮料的时候问我：“周，还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咦，工作吗？它好像越来越沦为赚钱养活自己的工具了。”
“但是，很光鲜，不是吗？”王爷一针见血地说，“一开始你觉得公司可以配手机配电脑，隔三岔五到处飞，公司内部不是说日语就是说英语，走南闯北，发个朋友圈，传个照片，就瞬间各种高大上了。但是，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晚上加班到半夜，一个电话就让你忙到四脚朝天，有时候还要憋屈地接受和自己价值观不符的条例。那些工作，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高的技术含量，即使出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所到之处除了工作，根本没有自由。有没有觉得很多时候，看着朋友在恭维在羡慕，自己却在背后舔伤口抹泪，虽然我一直嗤之以鼻，但这种生活，我打包票，很多人还是很享受的。”
后来我们又走了几步，我说：“那你呢？怎么看？”
“如果可以，务必找到内心深处想要的东西，如果找不到，就卸下包袱离开。虽然很多人都说，不要把爱好当作工作来做，否则有一天会厌倦自己的爱好，但是我觉得不然，如果一开始连工作的内容都不是自己喜欢的，那和娶或者嫁了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有什么区别？到最后，不是辞职，就是离婚，不是吗？就现在而言，我还能学到东西，要是有一天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我是二话不说就走掉的。”
“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更多的人在迷茫地等待、磨合、同化成适应环境的那一个。”我笑着回应她：“刚刚毕业的学生，能够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听来都是难得的，即使你告诉他，真的没有什么意思啊，累得要死，又无聊，但是他还是会挤破头进来，或许真的累，但当身边的人都说，啊，你去过日本啊，去过香港啊，去过这儿啊去过那儿啊，他都会非常得意并满足心中那丑陋的虚荣感。所以，我觉得，真正累的，还是表面的光鲜与实际不符吧。”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快要抵达东京塔脚下了，微风吹动着周围的树木。王爷突然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我一个朋友，只要我一打开手机，几乎就能看见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今天是买的包包衣服，明天是美甲美容，餐前饭后是美食照，周末假期是度假照，看电影要拍电影票，逛街要发自拍图。几乎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是家财万贯，生活美满，但只有我知道，她住在上海郊区的出租房里，隔三岔五更换有钱男友，得不到真爱，但赢得了虚荣。说实话，朋友圈的设计可能就是为了满足这一类人的心理，可惜我不喜欢，如果真的要用社交软件，那也是领导要我业务汇报。我认为出入CBD，家住破旧房并不需要粉饰。我只求过得真实，因为我知道，美丽面具的下面，到底是有一张多沧桑的脸。”
我看了看手表，此时东京塔的灯已经熄灭了，我们又走了几步，王爷却拉住我，说：“别走那么快。”我们站在半山腰，王爷往远处看，“你看，日本多安静。在这样的夜里，我们难得有这样不忙碌的时光，好好看看远处的灯火和星光。为什么要匆匆忙忙让自己变成代购狂？”
我吐了一口气，说：“你什么时候，可以……”
“可以随大流一点儿吗？哈，说实话，真的有点儿做不到。你就当我跟不上潮流，落伍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二十世纪的人。”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几天后，大部分同事扛着大包小包提一箱拖一箱，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又买到了什么便宜货，又帮××带了几台电脑几部手机，而王爷只是背着一个小包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你真的什么都没买啊？”
王爷摇摇头，说：“买了啊，只是最后花了点儿时间，事先列好了清单，进了商店买好就走了，已经打包托运了。”
“你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我只是不太喜欢那么高调地做人，何况，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一个小时可以搞定的事，要花三个晚上的时间去做。”
“我上中学的时候啊……”王爷突然说，“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能说出各式各样的潮流品牌，一眼就能认出明星身上的华贵服装，如数家珍，就好像她自己拥有一样。她说她的书包是从香港买回来的，班上的人都相信，我也相信的。还有她的杂志，因为是繁体字，我们也都觉得很厉害，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淘宝原来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只要你想要。于是我想起初中那个时候还没有淘宝，但是只要你动动脑子，总归都可以拿到。而那个同学呢，她前段时间和我们说她要嫁给法国人了，那个法国人有一套别墅，还有一辆加长林肯。可是，半年后，我就在西安旅游的时候撞到了她，虽然她已经晒得很黑了，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正在一家拉面馆端菜，而那个大她十来岁的老男人，就是她说的那个‘法国人’。”
“话说回来，你就没有活得虚假过吗？”我忍不住质问道。
“谁说没有？我总在相亲的饭桌上告诉别人我有抠脚的习惯，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特别虚假。”
一时间，落地窗外好像下雨了，王爷背过身，望着天空。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手机，王爷的微信果真依旧空空如也，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头像旁边的签名。
——做一个高攀不起的简单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