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恋爱的少女病
我妹妹已经二十二了，但是她依旧没有男朋友。说出来很奇怪，但是妹妹也会迎面反问道：“你二十五了，也没有女朋友，不是吗？”
她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
但是对于男生找不到女朋友这种事情，我觉得大可以成为不了了之的话题，但对于女生到了这个岁数没有男朋友，我却觉得不太妥当。这种话说出口，我立马就要被一大群女生“谋杀”。但事实上，我只是觉得女生需要有一个照顾她的人，而男生，大大咧咧，自己随随便便一点儿就好了。
妹妹会生气地说：“需要被照顾的人是你们男生吧，你们扬言要找一个女朋友，其实不就是找保姆吗？让女朋友洗衣做饭什么的，其实根本不是真爱，不是吗？”我想，这或许是她不恋爱的理由之一。但是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为什么我一定要有男朋友，你这种性别歧视什么时候可以消除？”
我和她一起长大，我大她三岁，基本上她什么时候初潮我都记得。我当时并不懂事，在外婆家看见洗手间里的内裤，迟疑了片刻没问出口。后来在生理课上含含糊糊知道了答案，那时候就知道不能再把她当成小女孩看待了。初中的时候，她被老师告状和男生厮混、暧昧不清，其实我权当是小题大做，即使真的有恋爱关系，我想也很正常，但家长可不这么认为。
这种事情，只要我私底下问一句，很快就能知道真假，但事实上，恰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反而没有办法直面去问这样的问题。或许别人可以，但我做不到。一直以来我也考虑过这些问题，好比，你最近是不是不能吃冷、辣的东西；好比，你不要看那种电影，里面都是限制级的东西；又好比，你是不是跟隔壁那个臭小子眉来眼去呢，看我不抽死他。这些话都是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的兄长随口就能问出来的，而我只能通过一些细微观察去了解她的内心。
她十三岁那年已经开始会用粗俗的词汇了，我听在耳里很不舒服，但是又没办法说。你不要说脏话了，那个词你根本不懂什么意思。一旦说出来，就好像立马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秘密一样。后来我们一起看电影，里面出现“嗯嗯啊啊”的画面，我也只觉得脸红心跳，好想赶紧快进过去，而她却一边吃着薯条，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屏幕。
直到十五岁时，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问我：“你在班上有喜欢的女生吗？”我摇了摇头，其实是撒谎。她狐疑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却躲闪了过去。“你都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有喜欢过人，不会觉得很奇怪吗？”我说：“那又怎样？”她突然泄气道：“只是很想知道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类型，确定一下你的品位。”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她一定会去告密。在我念书的年代，恋爱还是学生之间非常禁忌的话题，这种事情要是被家长知道了，肯定要被狠狠地教育，而且就跟犯了大错一样。
我上大学之后，她倒收敛了很多，基本上也看不到她和同龄男生厮混了，好像开始做一些正经的事情来。周末会去绘画班学画画，然后抽空给我打一通电话，有的没的说一些她最近看的书和电影，话题不再围绕某个男明星，而是围绕书或者电影主题本身，甚至开始讨论剧本之类的东西。
她常常会说到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女人最后总是被男人整得很惨，要么失去对方，要么失去自己。”我笑话她说：“你这样说好像你以后都不会谈恋爱了一样。”她说：“没准儿啊，恋爱又不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东西。”
“那你向往什么？”
“自由散漫的生活，谁叫我是射手座！”
而实际上，她并不自由散漫，因为绘画的关系，通过自主招生就进了好的大学，然后开始学习英语、烘焙、摄影，也开始将自己的画作放在网络上。大二那年大家都开始进入大学的热恋期，能够谈恋爱的都前仆后继投身进去，唯独她特立独行地在寝室没日没夜地做自己的事情。
“我说，你该不会是准备单身吧？”
“暂时没有打算把自己献给别人。”
有一次她洗澡的时候，手机放在沙发上，因为她没有锁手机的习惯，我顺道拿起来看了一眼。看名字就是男生，他说了一句“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不想一直做朋友。”突然她从厕所出来，吓了我一跳。
事后我竟然不知羞耻又去看了下文，妹妹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如果不做朋友，那就干脆断了关系。”
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成这样独立的女人的呢？
十三岁那年被请了家长之后，老师非要她承认早恋这回事。她的早恋的对象我现在还记得，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生，他们俩站在办公室门口，我放学正好路过，意外看见爸妈在那里。接着老妈就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有空劝劝你妹妹，这种事情很丢人的！”
事后我当然没有劝她，我想如果那时候我和她说不要恋爱的话，她肯定会和现在一样反驳我。据说后来那个男生就这样转学了，而她在班上立马变成了众人的话柄。
从那之后，她确实还跟少许男生来往，她正式开始学画画以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我看待男生的眼光突然发生了变化。以前认为只要是值得依靠的人就可以当作恋爱的对象，但现在完全不行。光是可以依靠完全是胡扯，如果哪天他也让别人依靠了，我就没有位置了。”她这样和我说。
“那你现在怎么看？”我问。
“有个像苍蝇一样讨厌的男生总是盯着我，身边的大多数男生都和他一样，连自己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恋爱？他之所以想追我，还是因为得不到，根本不是那种因为了解对方，觉得两个人可以成为长久的soul mate而展开的感情。”
“恋爱这种事情轻松一点儿就好了，又不是结婚。”
“不以结婚为目的地谈恋爱，不就是耍流氓吗？所以在男生眼中，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对吗？我果然没看错。”
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反而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倒不是说恋爱和婚姻要区分开，而是说，恋爱的过程应该比婚姻轻松才对。你有点儿斤斤计较了。”
“那是哥哥你的看法，所以其实你不谈恋爱也是假的。实际上你总是在换女友，是为了享受轻松的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了她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我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祝她开心，而是祝她早日脱离单身，结果她却不如以往高兴。她说：“你变了。”我说：“没有，只是为你担心。”她说：“你担心什么，我拿了奖学金，雅思也过了六分，今年去了六个城市，而且学会了竹炭泡芙的做法，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担心你有一天会寂寞。”
“那是你自己吧。”
“女孩子不要这么好强！”
“你的性别歧视什么时候能停一停？女人除了爱情和婚姻，还有很多东西。”
“你想说远方和诗吗？哈哈哈，那可是骗人的东西。”
“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把时间花在了我不想花的东西上面，我会很不开心，至少，目前我不想花时间在恋爱上。”
之后一个朋友聚会，我带妹妹一同去参加，原本想介绍几个朋友给她认识，却被朋友误认为她是我的女朋友。这样的尴尬局面还出现过几次。人们问及她是否恋爱的时候，她非常淡然地回答：“没有。”私下朋友开玩笑说：“估计一直暗恋哥哥你啊。”我说：“别开玩笑！”
有一次喝醉酒，我竟然真的问了她这个问题：“你不谈恋爱不会是因为找不到像我一样优秀的男人吧？”
她冷冷地回答道：“如果像你这样的男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估计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你真的不打算谈恋爱？会被朋友当作异类的！”
“我为什么要被当作异类？”
“你会被当作拉拉什么的，总之肯定有问题。”
“你就那么在意别人的话所以才活得那么辛苦。”
“喂喂，你可是在和你哥哥说话，注意一下。”
“这种喝醉了酒要打电话叫妹妹来接的哥哥，有什么好尊重的！”
“你对男性的认知出现了偏见。”
“不，是我身边的男性让我产生了偏见。”
那天她开着车，摇摇晃晃地在雨中行驶，我靠着车窗差点儿睡着了。她在路边停了车，从座位后面拿来一条毯子搭在我身上。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她淡淡地说：“真的有可靠的男人吗？连亲哥哥都这个样子……”
雨声很大，她趴在方向盘上，淡淡对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