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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如蜜君臣情(一)

书名:南北英雄志·冯小怜本章字数:3446

祖珽这个人,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当然,他很会作态,每次见到我,他都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和大人”,一口一个“和侍中”。在皇帝把帝位禅让给皇太子的事情中,如果不是我居中先劝皇帝,他祖珽一个疏远外臣,根本不能参与。所以说,他能够升官发财,首先要感谢我“和大人”才对。

谁想到,他过河拆桥,背后想陷害我,这不能不让人气恼非常。

皇帝禅位成为太上皇以后,祖珽居功自傲,觉得这件事情的成功得益于他一人之力。痴心妄想顿生,他竟然觊觎宰相的位子。好了,想当宰相,也罢!他竟然拉拢黄门侍郎刘逖,准备先下手,撰写奏章,要上疏弹劾我、尚书令赵彦深以及左仆射元文遥三个贵臣。

幸亏刘逖胆小,未敢把弹章送入皇帝手中。

祖珽此人,不过是小有才学的无品文人而已。其人品之劣,人尽知之。早年,他在文襄帝高澄手下当仓曹官的时候,大收贿赂,与当时臭名昭著的陈元康、穆子容等人日日歌舞为娱,夜夜宿于娼家。

声色之外,祖珽还以豪赌著称,曾向娼妓家中搬去稀罕的山东大纹绫和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让娼女们掷樗蒲为乐,一日输个精光。

还有一件大丑事。当时,魏朝参军元景献的老婆司马氏貌美。这个美人的母亲,是魏孝静帝的姑姑博陵长公主。祖珽知道元景献贪财,竟然敢以数粒大珠博取对方欢心,然后把元景献的老婆、公主的女儿司马氏唤至家中,与陈元康等人轮流宣淫,依次递寝。这件大丑事,风传一时。

在仓曹任上,祖珽接连贪污仓粟数十车,都偷运出去变卖换钱。他倒不是缺钱,弄钱其实全是为了赌博,往往一朝输尽。神武帝高欢几次想把他问罪,皆惜其才而纵之。

祖珽本性放纵不羁,贼性不改,一个是典型的披着士人外衣的鸡鸣狗盗之徒。有一次,他在胶州刺史司马世云家饮酒,见到人家里珍藏的两面古代铜镜好看值钱,竟然无所顾忌,偷揣在怀里准备带走。宴席散后,司马世云派厨人搜查来客,果然在祖珽怀中搜得失物。见者皆以为深耻,他自己却扬扬自得;在秘书丞任上,祖珽从宫中偷出数本珍稀秘书,质押于铺头,换钱樗蒲赌博。此事被文襄帝高澄发现,当时下令杖责他四十大棒。更过分的,祖珽在神武帝高欢手下担任中外府功曹时,群官宴会中,他故态复萌,趁乱偷盗金叵罗,气得监酒的武将窦泰命令参与酒宴的官员全部脱帽检查,最终,在祖珽发髻里面发现了丢失的金器。神武帝大怒,决鞭二百后,把他颈上加重枷发配于甲坊做苦力。对此责罚,贼人祖珽依旧安之若素,怡然自若。

也别说,这个贼人,文才确实有一手,他精通华文、鲜卑文及多种夷语。不久,并州定国寺新成,祖珽的好友陈元康向神武帝推荐他去书写碑文。

笔札送至祖珽处,这个贼子文思如涌,仅仅两天就完成碑文的撰写。文采飞扬,词美意佳。神武帝高欢叹美之余,恕其前罪。如此一来,这个甲坊囚奴,重新成为衣冠士大夫。

文襄帝高澄遇刺身亡之时,陪同的陈元康也受重伤。将死之际,陈元康请祖珽替他写遗书给家人。在信中,陈元康嘱咐两个弟弟去下属祖喜那里取回自己存放的二十五铤黄金。结果,祖珽直接找到祖喜,私吞了黄金。然后,他私入陈元康室中,盗走老友秘藏的古书数千卷。后来,陈元康两个弟弟得知真相,追究此事。幸亏当时朝廷主事的杨愔当老好人,按下此事不究。

祖珽,不仅德行卑鄙,还是个当时笑料。其所乘老马,常自夸为骝驹千里马。他与一个年老寡妇王氏奸通,恬不知耻,总不避人,大庭广众下亲热往来,每每称之为“娘子”。这两件事情,留下话柄。有一次,其老友裴让之就当众嘲讽他说:“祖生做事,总出人意料,老马十岁,犹号‘骝驹’;一妻耳顺,尚称娘子!”时人闻之,皆哈哈大笑,内心鄙之。

文宣帝高洋建立齐国当皇帝不久,祖珽贼性不改,盗取宫中的《官略》一部。接着,他收受十多个人的贿赂,答应给人家谋取官职。事发,依据刑法,本来祖珽应该被处以绞刑。但这个贼子就是命大,文宣帝下旨赦免,他逃过一劫。其实,祖珽一而再、再而三地免于刑罚,都是因为他的才名太大,文章太好。否则,以神武帝高欢的严烈、文宣帝高洋的残暴,有三个祖珽也早死掉了。

即使三番五次获赦免,祖珽贼性始终不移。日后,他在文宣帝高洋宫中担任尚药丞的时候,暗中不停从官库盗取、截留胡桃油,偷回家中后,拿到市坊中贩卖。文宣帝知道后,竟然气得大笑起来,却一直对祖珽的“贼癖”无可奈何。

此后,只要见面,特别是大庭广众,文宣帝高洋都会高声呼祖珽为“偷油贼”。祖珽安然受之,面无丝毫不安之色。

如此无耻之徒,就连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深感诧异。

孝昭帝即位,祖珽当时的官职是著书郎。他赖在家里不上朝,总想获得擢升,整天写密启直接送达宫内。

孝昭帝对他的人品非常反感,发敕给中书门下二省:只要是祖珽的密启,一概驳回。

如此一个贼性不改的文人无赖,熬过我大齐四任皇帝,竟然一直没遭到真正的处理责罚。今天,他竟敢打我和士开的主意,真是胆大妄为,活得发腻。

如果祖珽真的心想事成,当了宰相,哪里还有我和士开的地位?

当然,为了激起太上皇的怒气,我尽可能先装可怜,在太上皇面前哭诉自己的冤屈,声称祖珽准备四下联合大臣陷害我。

太上皇果然勃然大怒,即刻让卫士把祖珽逮入宫内,当着我的面,亲自审问他。

刚刚犯过气疾,太上皇心情非常不好。他手执大木棒,走到殿中,诘问祖珽:

“鼠辈,你为什么敢诋毁和士开和大人?”

祖珽嘴还挺硬,高声抗言:

“臣之得进,升官晋爵,本由和士开,我内心并无诋毁他的意思。今天,陛下既然问我关于他的事情,臣不敢不以实对。和士开、元文遥、赵彦深等人,专弄威权,控制朝廷,他们与吏部尚书尉瑾等人内外交通,共为表里,卖官鬻爵。我大齐之政,政以贿成。这些奸臣,强取豪夺,天下知之。陛下如不警查,臣恐大齐早晚必定陷入危局!”

太上皇蹙眉,想了一想,又道:

“你诋毁和士开也罢,怎么还敢在背后诽谤我!”

祖珽:“臣不敢诽谤。不过,陛下强取民女入宫,世人皆知。”

太上皇辩解:“我是怜惜民间女孩在家中贫困受穷,把她们带入宫内,目的是收留、抚养她们。”

祖珽声音挺大:“民间穷困,陛下大可以开仓赈济,为什么要买取民女入宫呢?”

太上皇脸上终于挂不住,勃然大怒。他猛地用刀柄击捣祖珽的臭嘴,打得这个贼人满嘴满脸都是血。

旁边的卫士们见状,鞭杖乱下,拳脚交击。有一个力大卫士打人心切,把祖珽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把他摔死在地。

孰料,祖珽这个贼人急中生智,在空中大呼道:

“如果不杀臣,陛下能得容才的美名;杀臣,正好让臣得到死谏的美名。陛下留我一命,不仅能得千古美名,我还可以为陛下合药,制作长寿金丹!”

最后一句话管用,太上皇示意卫士停止殴击,把他放回地面。

祖珽逃得一命,犹自嘴硬,叨叨说:

“陛下有我这个范增一样的贤才而不能用,真是可惜!”

这句话,重新激起太上皇的无名火,他怒斥道:

“你自比范增,难道以我为项羽吗?!”

祖珽箕坐于地,满脸是血,依然一脸倔强之色,回嘴道:

“项羽岂是常人能及!他失败自刎,只是因为天命不助罢了。项羽为人,起自布衣,率乌合之众,五年而成霸王大业。而陛下您呢,凭借父兄之资,才得为帝王。所以,臣以为,陛下不要看不起项羽!至于为臣我,不仅能比范增,还能超过张良。张良身为太子师傅,还要凭借‘商山四皓’出面,才能在汉高祖面前为国家定下皇太子之位。而为臣我,位非辅弼重臣,只凭一颗忠心,就能劝得陛下禅位,使陛下尊为太上皇,皇太子为帝,永保皇脉。这种功劳,难道是张良之辈可以比拟的吗?”

太上皇闻言,更加愤恚,他一边冲上去拳打脚踢,一边令卫士以土往祖珽臭嘴里面猛塞。

见状,我不敢怠慢,冲上前,也抓起沙石,死命往祖珽的嘴中堵塞。

此时此刻,我真想把这个贼人活活弄死。

不料,贼子祖珽不屈不挠,他边往外吐土,边高声浪言,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

可惜的是,当日,太上皇杀心不重。殿内踱步四顾,最后,他只下令对祖珽重鞭击打二百,发配去甲坊为奴囚。

恐怕太上皇哪天忽然想起祖珽什么好处来,又起用他,我一不做,二不休,就暗中布置,把祖珽远徙光州安置。

光州刺史李祖勋不是我这条线上的人,他敬佩祖珽的才名,常常把这个贼子请到府署中宴饮。幸亏光州别驾张奉礼是我的眼线,马上上疏奏称:

“祖珽身为流囚,却常常在州与刺史对坐欢饮。”

为此,怒气未消的太上皇亲自手写敕书:“把祖珽牢内严禁!”

张奉礼接敕后,对我的意思心领神会,就对从人说:“太上皇所讲的牢内,肯定是地牢!”

光州刺史李祖勋不敢辩言。于是,张奉礼让人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地窖,把祖珽关入其中,苦加防禁,终日桎梏不离其身,并禁止他的家人、亲戚探视。

黑暗中,张奉礼以照明为由,派牢役用烧燃的芜菁子,天天烛熏这个贼子的双眼。很快,祖珽的双眼就被熏瞎。

得知消息后,我深感快慰。祖珽,这个瞎贼,再不能对我产生威胁了吧……